意在你(28)
今上待两人自紫宸提了灯笼由内侍引着离开,便立刻起身出殿向金橘堂。见何隽便问:“给贵妃禀话了不曾?就教她这么等着?”何隽一壁请罪一壁道:“臣已遣人去过四趟。只是娘子…”今上顾首,睇向何隽。此地已是金橘穿廊,四处的内侍垂手立着的也不少。“天寒风急,何副都知却忘记给陛下添衣,的确该罚。”先声夺人,四下的内侍俱松了口气。
只见赵思懿臂上揽着他平日着的柳叶披风,婉和的笑着。她先叉手施了嫔御常礼,再上前替他穿衣,待打好系带后今上便攥住她的手。“今后不可再这么等着了。”她抬眸,额中水心花钿尤其昳丽挑眼,“方才尚膳移了几样新制的方糕,妾尝着不错。谁料一时竟贪了嘴,就用不下晚膳了。”
至金橘堂时,各色食膳已安置好。他长舒一口气:“晏相是顶顶能讲的,若不是徐相拦着,只怕是要高谈阔论到天明了。”他随手拾起一边的膏盒,“前些日梁司制说的玉蓉冰肤膏便是这个?她可说是要用上十二色花蕊,样样苛刻,如今倒得了这一膏?”她亲手递了盥过手的白绢,“既是这样苛刻,像是三载难得一膏。若得了,却也不能着紧送到这儿来。这是王御医奉您的命制的,怎么您自己却忘了?”
那是因初时赵思懿为拦刺客臂上留下伤痕,今上以女儿家惯不喜这些,于是特地命王休研制祛除斑痕的药膏,四月前前后后统制的也约有十多膏了,只不能全然祛除,难免不能使今上合意。
待用过膳,赵思懿也并不叫庆云等人进来服侍,只兀自去取漱口与盥手等物。他则挥手,并不要她侍奉。“我瞧今日这花钿雅致,不像是平日里命妇们贴的那些。”赵思懿遂欠下身来让他细看,“今日殿下要梁司制琢磨出新样子,梁司制为难,只得来寻妾做打算,绘了几样。这水心花钿原是一样,另有四样,司制已去加急赶要。”
今上哂道:“她近日不寻你麻烦,我便想着大抵六司要遭些罪。只这些事你不必管,免得哪一日她又发起癫来,损伤了你。”赵思懿却并不怕:“不要紧的。妾与徽音、雯玥早年相识,曾受其帮扶。如今妾力所能及,却作壁上观,总归不好。不过若是陛下不想妾干预殿下,妾便不再理了。”
她坐于铜镜前卸了钗环,自行理着鬘发。他行过来,替她梳着如绸的长发,“王休说你近日身子有好转,不似昔日总发盗汗。今瞧着脸色亦红润些了。”说罢他亲搀她起身,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暖着。“思懿,你要好好的。要活的长久,活的比我还要长久。”
她抬起眼眸来,似愁若悲。他掩她的眼睛,她的鸦睫便扫在他的掌间,柔柔的,软软的,又痒痒的。“我最怕见到你这般神情,从来一提起赐婚,你便是这副神态。”她翻过他的手,松松的挽着。“那么今后,阿眠只对您笑,再不愁苦。”
夜里下了薄雨,外间的下人匆匆换了斗篷。黑压压的苍穹里望不见乌云的影子,偶有震耳的轰响。她立在廊前看雨,半点睡意也没有。他才为她燃了安神香,双手在其后将她环住。“怎么还不歇着?你昔日不是最怕雷声?”
她缓缓阖眸,“四岁时,郑娘子便是以一根绳牵着我们,一个跟着一个。那日暴雨,哗啦啦降下来,只淋的人睁不开眼,还伴有惊雷滚滚。前面的一个小姑娘倒下了,郑娘子又踢又打,说她真没用处,刚买了来就死了,平白误了十吊钱。原来,一条性命只值十吊钱。”他将她正过身,又揽进怀里。“都过去了。”
须臾后,两人便豫备歇下。他上来便要解她中衣裳,如此倒是第一次。他笑了:“王休费了一番心血制的物什,可不能浪费才对。”他先翻过她的中袖,手臂间一条伤痕已不太见踪影,只有浅浅一条。“平日总觉得你聪慧,那刺客根本伤不得我,又有南旻王在,哪里需要你和她同归于尽?”
她任由他替她涂抹着,“当时心里什么都没有。只想旁人一概慌的很,虽喊着护驾,却没有半个上前。唯我在近前。更何况,我怎能眼睁睁瞧着旁人拿着利器向你而去。”果然,一提起他,她便不管不顾。此刻全然忘却了君臣称谓,颇像是从前真性情的小姑娘。“我怎么记得还有一处?”
有过敦伦之事,他自然知晓。说话间他便已揭开了她的中衣,她侧开脸,任由他的气息均匀的撒在她的颈窝。擦过药后,他亦顺势揽住她的腰身,思懿明他之意,手缓缓抚上他的背脊。
转眼又是三月过去,辞秋入冬,万物染上皑皑白色。遥想去岁这时,他二人相互试探心意,她只得以自戕自伤以换得留在紫宸。庆云入内禀报说:“娘子。这是司制局新制的冬衣。奴见毛色水滑,想是极暖和的。”赵思懿抚过衣料,见在顶的皆是艳丽,“将这些都收起来。有素淡些的便留下。”庆云蹙眉,“您正在韶华,这柿子红正衬您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