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旧伤又犯了？”皇上追问。

太医叹了一声：“将军当年重伤，毒入肺腑，这咳血之症经年不愈。即使好生将养也难能眉寿。实在不能太操劳，更不可再带兵打仗了……”

“嘶……”皇帝倒吸一口冷气。这还是头一次傅湘衡让太医给他诊脉。以往他每次旧伤复发，皇上体察病情，他都是敷衍过去。朝堂之上和沙场之中，没有一件事他推诿过。从未因病体耽误过事。

眼下皇上根基未稳，还指望傅湘衡为他开疆拓土呢。听到他病得如此厉害，心里顿时没了底。

此刻不远处的傅湘衡似乎清醒了些，睁开眼朝着皇上这边看。

皇帝赶忙走过去，弯腰仔细瞧他的脸色，见他的额间全是细密的汗珠。

“从郁，我叫人扶你进殿去吧？”

傅湘衡吃力的摇摇头说：“恳请陛下即刻起驾回京。”

众人一听都吓了一跳。这叛贼刚被平定，大家怎么也得休息几天压压惊吧？

皇帝此时却明白了，暗道不好。他站起身望着京城的方向问：“你是说……京里此刻也不太平了？”

这张喜作十有八九和太后势力勾结，给皇帝来个前后夹击，断宣德皇帝的后路。

傅湘衡按着胸口密密的咳，呼吸有些吃力，但还是提着气说：“必须快马加鞭回去。臣先走，陛下的车队紧跟在后。待京中平安无事了，陛下再进城。”

太医一听赶忙摇头说：“侯爷此刻万不可再奔波了。需要卧床静养才行。”

傅湘衡没有接话，而是看向皇帝说：“陛下，嫔妃皇子可都在宫里呢。”

皇帝攥紧拳头，骨节发白。他这几年没少忙活，皇子生了一个又一个。要是被一锅端了，就全无指望了。

他知道自己必须走，可是看看傅湘衡，这哪里是能快马加鞭的样子。

“从郁，要不你留下休养。我带着这两万人马回去。”

“不妥。”傅湘衡摇头道：“蓟州换将，人心不稳。我们至少要留一半兵马给蓟州城。咱们顶多能带回去一万人。这军中无将，如何打仗？”

“这可如何是好？”皇帝想到他的一大堆妻妾，难得的乱了阵脚。

傅湘衡扶着夏翊的手，勉强站起看。扯着唇角笑了笑说：“陛下莫急。我料想太后拿不下西山的京营人马。顶多只是围了宫里，宫中我已安排肖宣保护陛下的亲眷，此刻也许还在僵持。咱们先速速启程，容臣路上想想对策。”

傅湘衡是禁军统帅，他苦心执掌京营多年，那只部队可不是那么容易变节的。

皇帝无奈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傅湘衡此时终于看向脸色不虞的太医，拱手说：“劳烦先生给傅某开两幅发散的方子，退了热好赶路。”

老先生叹了口气，转身去开药方了。

转眼间，人们都散去，忙着收拾东西上路回京了。

台阶上只留下傅湘衡和夏翊两人。

周围清静了，傅湘衡又跌坐下来。他由着自己咳喘，一咳就一发不可收拾。

“阿依夏……咳咳………有帕子吗？”傅湘衡穿着铠甲，哪里有地方装帕子。他气息不匀，咳出了眼泪，按住肋下抬眼有些委屈的望向夏翊。

夏翊急忙从怀里掏出手帕来。傅湘衡急急的接过来，捂着嘴的咳到脱力。

过了良久，他才移开帕子，紧紧攥在手里，软软的靠在石首的碑座上。

“将军……”夏翊想拿他的帕子看看。她怕他又咳血了。

那人却不撒手，只是惨淡的笑笑说：“阿依夏的帕子有栀子花味儿，真好闻。”

夏翊没心思和他说笑，只是急着看他的面色。那人还是笑着问：“别人都劝我，不让我赶路，怎么阿依夏不劝两句？”

夏翊伸出手指摸摸他的嘴角，果然有微不可见的一丝鲜红。她的眸子望向他，如水中明月，亮亮的光遮住了不安。

“劝也无用，不如陪着你一同赶路。将军……不要骑马，和我一同坐车，好不好？”

这一次傅湘衡是真心笑了，他弯着眉眼答应道：“好，和阿依夏一同坐车。”

正午的日头升起来。初春的林间全是泥土的清香。

飞驰的马车里，窗户上的帘子一下下跳跃，春光从缝隙里溜进来，照在锦被上。

傅湘衡面朝下趴在车子里，身上盖着两层锦被。他受伤的右手握拳垫在身下，伤口处有些渗血。

皇帝惦记着他的病，命人把车轱辘包了两层熟皮子，可是真的跑起来，还是颠得他几乎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连胃疼都勾起来了。

夏翊没近身伺候过他，眼看着他难受得辗转反侧，有些手足无措。

傅湘衡怕她着急，自己咬着牙体会再三，也就只有面朝下，胃腹下垫个枕头，才能压制些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