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湘衡眼睛一瞥，看到了地上用小褥子铺了一个地铺。

他面沉似水说道：“这是山脚下，潮气重。女儿家不能睡地上。”

夏翊眼神闪躲不说话。

“我今日要和衣而睡，陛下就在旁边，我要随时出去查看。你睡在床里面，我保证不碰你。”傅湘衡冷冷的说。

夏翊微松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包的布包来，举着说：“我尝着这豆包好，给你留了两个。我看那些个官兵吃的都是大荤，我怕你不爱吃。”

傅湘衡心中暖了些。他在皇帝面前什么吃不到？可是眼下看着这个透着馨香体温的小布包，他还真有点饿了。

傅湘衡接过豆包。夏翊把洗过的水端出帐篷。门口把守的是傅湘衡的侍卫松岳，他认得夏翊，只装做看不见。

夏翊回了帐子，傅湘衡已经吹熄了火烛，只剩下床头的一盏油灯。

“来……”傅湘衡大马金刀坐在床边，用手捻着豆包一口口吃。他伸手招呼她。

夏翊踌躇的走过去。

“不放心的话，就也和衣而睡。”那人声音轻柔多了。

女孩听话，脱了绣鞋上了床，想着睡哪一边。

“睡里面。我在外面好照应。”

将军下了令。夏翊乖乖躲到里面的墙角去。

傅湘衡不理她，自顾自的躺到在床外侧。拿被子盖在胃腹上。

两人背对背躺着，中间隔着被子垛。

夏翊屏着息不敢出声。背后也静悄悄的。

过了许久，夏翊轻声问：“将军，你睡觉打鼾吗？”

傅湘衡本闭着眼酝酿睡意，被这句话气乐了。他无奈摇摇头说：“不知道。我自己听不见。但是我夜里可能会咳嗽。”

“噢……”夏翊答应一声，也不知道对这答案满意不满意。

“你不习惯和人一起睡，是不是？”傅湘衡又开口了。

“也不是，我有时候会和娘一起睡。”

“那……你二哥哥呢？”傅湘衡想了想，觉得这么问不妥，又改口说：“你二哥哥会入梦吗？”

夏翊眼里荡漾起雾气，无声点点头说：“会，他老是到我梦里来。在梦里的他，眉毛眼睛都是活灵活现的，可是等我醒来了，却想不起他长什么样子。脑子里是模糊的。”

傅湘衡翻身过来，拍拍夏翊的肩膀。女孩也翻过来，和他脸朝着脸。

“人活着的时候，总觉得日子还长着呢。长什么样子不用仔细看。可是……”傅湘衡一字一顿说：“行军打仗之人，头一天谈笑如常的出了门，晚上就有可能回不来。活着的时候，一定要记好了他长什么样。”

夏翊心中惊愕，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眼前这张还陌生的脸。卧蚕眉、丹凤眼、悬胆鼻。瞳仁像是能看到你的灵魂里。

“睡吧！”傅湘衡不再看她，起身一下子吹灭床头的灯，帐子里陷入黑暗，只剩下陌生的呼吸声。

第二日夏翊起床时，傅湘衡已经不知所踪。

夏翊知道今天要狩猎，穿戴好轻便的衣装，拿了弓箭。门外的侍卫见她出来，微微点头说：“将军给你留了马。嘱咐你在林子里要小心，别跑太远了。”

夏翊听了，心中泛起一丝甘甜来。回想起来，这人除了嘴硬些，办事还是周全的。他唯一的错，恐怕就是那晚酒后胡来了。

这一日是王公贵族明争暗斗的好机会。大家都趁着狩猎，想着露两手，待到皇帝高兴了，求个赏赐，皆大欢喜。

傅湘衡跟着皇帝，哪里有心思打猎。他的职责是骑着马跟在那不省心的皇帝身后，保证他万无一失。

宣德皇帝年轻气盛，身体又好。追着狍子兔子漫山遍野的跑，傅湘衡在身后不敢发怨言，只尽职尽责的跟着。

到了傍晚，王侯将相往营地前面聚拢。每个人马上都驮着战利品。大家互相攀比着，瞄着别人的马皮股，若是看到战利品少的人，免不了一通奚落。

傅湘衡这一天自然是空手而归，路过的八王爷看了，嘿嘿笑着说：“哟，侯爷今儿个没开张？”

傅湘衡抱拳认怂：“回八王爷，今天的手气都被万岁占了去。微臣是一点没捞着。”

八王爷很满意，和皇上攀谈几句，笑嘻嘻的走了。

傅湘衡垂头在后面跟着。忽然觉得身后一阵风，带着微微的香气。一回头，又什么都没有。

他再夹马腹，感觉马儿的步子沉了些，一低头不禁笑了。

只见自己的马鞍上挂着一长串的狍子野兔，足有十几只。

那人赶忙回头远眺，傍晚的林间只有掠过的微风。

皇帝带着皇亲国戚来到营地的空场上。大家把猎物扔到地上等着点数。此时一列宫女已经捧着赏赐的金银珠宝站在皇帝身后。傅湘衡拿眼睛一扫，夏翊已经又换回宫女的衣服，站在队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