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将士不时有人敬酒，傅湘衡只是微微点头，把杯子给身旁的松岳，从始至终没有喝过一滴酒。

夏翊靠在门框上，眼里都是辉煌中那个孤寂的影子。

从楼兰出发后，那人一直心事重重。夏翊明白他肩上的重担，明白他如今的境况。以前在大齐时他忠君奋战，身后毕竟有朝廷支持，有中原百姓供应，还有那宣德皇帝作后盾。可是如今他们要白手起家，面对与大齐完全不同的境况。他们背后没有了依靠，只有两个人互相扶持。

夏翊有的时候也想过打退堂鼓。但是当她看到身边成千上万的将士，看到草原腹地百姓的疾苦时，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她不敢把犹豫在那人面前表露半分。不敢提起让她无比思念的儿女。她只有在暗夜里对月感怀。此刻的傅湘衡，应该也是和她一样的心情吧？眼前越是热闹，心中越是孤寂，这种孤独只有帝王将相能够体会。

到了亥时，士兵们还没有散去。今日大家实在高兴，都打算不醉不归。门外仍是灯火通明，门却无声的打开，那人的影子出现在灯影下。

“回来了！”夏翊迎过去。见那人一脸疲惫，抬手帮他解开斗篷的带子。

傅湘衡身上没有一丝酒气，人却好像醉了。他软软的倒在夏翊肩头。鼻子埋在她的肩窝里。

“好香……” 那人没抬头，只是靠在夏翊肩上感叹。

夏翊手里还拿着他脱下来的斗篷。见那人软着不想起来，只得攥着斗篷搂住他。

“要沐浴吗？我让人烧水。”夏翊抬头问。

她能感觉到那人在摇头。

“很累。让我抱一下。”他的声音低弱下去，真的似是累极了。

“你躺下来，我给你更衣擦擦脸？”夏翊轻声哄着。

那人僵持不动了好久，才缓缓抬起头来，轻说了一个“好”字。

傅湘衡几乎是被夏翊扶着，来到床帐前。他踢去战靴，光着脚踩在脚蹬上，斜靠进帐子里。

“粮仓去看过了？”夏翊一边在水盆里拧手巾一边问。

“嗯……”那人答应。

“有粮吗？”

“……有。”

夏翊松了口气。她回身走回来，想给那人擦脸。被傅湘衡接过帕子来，自己擦手净面。

“那什么时候出城？”

傅湘衡把帕子递给她，想了想说：“过两日吧。”

夏翊再次打湿手巾，一面洗一面问：“不是急着走吗？耽搁两日会不会被杀个回马枪？”

“再等等吧……”身后传来那人含糊的回答。

夏翊想了想还是不明白，她怕那人是因为身体吃不消才要耽搁的。

“衡哥哥，到底是等什么人，还是……”

话没问完，夏翊回头望去。只见傅湘衡靠在床头上，头微微侧向一边，一只手滑下来搭在窗沿上。另一只手按在肋下。

夏翊轻着手脚凑过去仔细听。傅湘衡已经呼吸绵长，沉沉的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好累，我写的也好累。

第71章 如日方生换旗帜

傅湘衡率军攻下木茬尔。这一日精疲力尽，他和夏翊的话还没说完就沉沉睡去。夏翊想要追问他们停留是等待何人。奈何那人睡的太沉，已无法作答。

好在第二日清早，夏翊自己知道了答案。

这日城门打开时，很多背着包袱的年轻壮丁已经等在城外。

这些人像是彻夜等在城门外。他们见守军还没有离开，争先恐后的往军营跑去。

这些人是附近部落里的人。他们听说阿依夏公主率部队打下了木茬尔城，是赶着来参军的。

夏翊站在卧房的门口，这里是营地的高处。她居高临下望着那排着队等待登花名册的人龙，心里全是佩服。

“衡哥哥……”夏翊回头问坐在案几边的傅湘衡：“你怎么知道这些人今天会来？你要成半仙了不成？”

傅湘衡正吃药。他抿着嘴笑笑，放下药碗说：“我昨日派了人去附近村落找粮，顺便发了征兵告示而已。”

“可参军是大事，你怎么知道这些人能在半天内就赶来呢？”

傅湘衡捻起面前一颗西域蜜枣含在嘴里，压制着烦恶，语气还是耐心的。

“俺答每年回来，抢一遍人，再抢一遍粮。这些人不愿意跟随俺答，自然不会放过跟着你的机会。咱们昨晚夜宴，木茬尔的驻军看在眼里，觉得跟着咱们有饭吃，消息不胫而走，这些人当然会来。只是……”

“只是什么？”夏翊回身进了房间问。

“只是我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可见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夏翊听了也不免神情黯然。这一路上的所见确实触目惊心。草原上的生活艰难。他们常年与大齐北境交战，打仗的真正原因只是因为要吃饭罢了。若是不解决与大齐通商换粮的问题，他们即使打败了俺答也难以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