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晴(104)
“国公爷请在偏殿稍等。陛下说有事要单和您说。”
傅湘衡点头,撩起前襟跟在后面。
进了偏殿,好歹是凉快些。太监见傅湘衡脸色白的透明,搬来板凳想让他坐坐。被那人谢绝了。
偏殿其实和正殿就隔着一道紫檀八扇屏。看不到人,却可以听得到群臣议论的声音。
傅湘衡垂手侍立,袖子里揣着帕子,预备随时擦汗。
“陛下,眼下南境匪患甚重。几场仗打下来,将士们士气受挫。急需安抚人心……”这是一个言官的声音。
傅湘衡记得这言官和国舅爷相熟,不得不打起精神仔细听。
那人继续说道:“可是如今朝堂之上一些将领风气不正。身披爵位却高卧东山,骄奢淫逸。望陛下不要护过饰非,给将士一个交代。”
“哦……是哪个骄奢淫逸,爱卿请讲。”皇上不紧不慢的说道。
“正是国公爷从郁大将军。”
傅湘衡猛的抬头。
“人都说宫中为了从郁将军专门豢养了梅花鹿,供将军每日里饮鹿血。”
“胡说!”皇上打断道。
傅湘衡本是心头一紧,听到皇上为他辩解,才微微松了口气。
皇上说道:“哪里有每日?只是隔段时间给国公爷送些鹿血去吧。”
傅湘衡攥紧拳头,瞳孔紧缩。
只听那言官继续不依不饶的说:“鹿血的功用尽人皆知。如今大将军常饮鹿血。让将士们知道了该如何作想?将士们在前线拼杀,这天下第一名将却安卧京中饱思淫玉。这实在是让将士们心中难平呀。”
傅湘衡心口翻起来绞痛,逼得他急急的咳嗽。他慌忙逃出手帕捂着,不能发出声音来。
此时皇上似乎也很是不悦,他不耐烦的说:“从郁将军为朕出生入死。别说是鹿血了,就是需要朕的血作药引子,朕也是肯的。”
“陛下……陛下万不可骄纵过度。这宫中单单为国公爷一个人豢养鹿群,供着大将军宠幸赫人女子。将军不思战事,已多日未上朝。让百官如何看?陛下这般偏爱一臣,实属治国之大忌呀!”
“住口!”皇上厉声喊道:“从郁将军只是喝了点鹿血,你们这些人就来离间我们君臣,安的何心。这诺大的宫城,连几条梅花鹿也容不下吗?”
傅湘衡跌坐在身旁的椅子上。耳里是极速的血流之声。他已经听不真切朝堂上的对话。但是皇上的几句话像弯刀一样剜着他的心。
他没有想到,皇上用这种表面偏袒他的方式,要来诛他的心。
自始至终,皇上没有提一句那鹿血只是入药。而他何尝不是为了社稷落得这浑身伤病。当初是圣上执意在宫中养鹿,他一再推脱,莫非当时圣上就已经想到了今天。
胸口里通如刀绞。傅湘衡极力抑制着呼吸。
他慢慢起身,扶着柱子朝门口挪去。
“将军,您这是怎么了?”门口的太监一见傅湘衡的脸色,吓了一跳。
“公公……麻烦您禀报……陛下……”傅湘衡说每一个字都极吃力。
“哎,说什么?”
“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要不要紧?要不我去叫个太医。或者现在就去弄点鹿血?”
傅湘衡听那“鹿血”二字,一股恶心突然翻涌上来。他急急的用帕子捂住嘴,使劲摇头,吃力的说:“公公……万不可……再送了。湘衡……永不……再碰那……”
话还未说完,一大口血猛的涌出来。小太监吓得几乎惊叫,连忙扶住他的胳膊。
傅湘衡的帕子完全殷湿了。可是他却没有停下。他勉强用官服的袖子擦掉嘴角上的血,就这样头也不回的往殿外走。
空旷的殿外没有一个人。汉白玉被阳光照着,像白茫茫的沙漠。
远处的宫门,如海市蜃楼般不再真切。似乎永远也走不到。
傅湘衡身穿藏青色的官服,像一个夜游的影子一般走在沙漠里。
从大殿的宝座上,可以看到他消瘦而倔强的背影。
此时宣德皇帝转头看向屏风后的侧殿。小太监会意,悄悄走过来在他身边耳语。
万岁爷一面听,一面面色阴沉的望着那人虚浮的背影,不禁攥紧了拳头。
“退朝……”皇上沉默半晌,才从胸口里吃力的吐出两个字。
“陛下!从郁将军之事,还请您三思呀。”那言官还在不知死活的聒噪。
“闭嘴!”宣德皇帝突然如失控一般怒吼。
满朝文武从未见他怒不可遏如这般模样,一时都赶忙噤声。
皇上似乎还未泄愤,指着那言官怒吼道:“拉出去,仗五十!滚!都给我滚……”
第52章 假戏真做伤别离
傅湘衡此去宫中,至午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