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撩人(11)
花绸挤着头发上的水,歪着脸眱她,“你听见谁说的?”
“就范姨娘屋里的沁心说的,我与她要好。她说昨日范家庄太太来,在屋里与咱们太太说话,她听见了一耳朵。”
“为什么罚她?”花绸轻蹙额心,将滴水珠亮晶晶地由她眉上振下来。
椿娘将肩上的帕子递过去,靠着廊柱子半歪下巴,“听见说是韫倩姑娘偷了纱雾姑娘什么东西,庄太太生了好大的气,先到大舅爷面前哭了一阵。范大舅爷心疼小女儿,让庄太太好好教导韫倩姑娘。”
花绸直起腰,将头发拨到胸前细擦,微颔着下巴苦笑,鼻腔里轻轻地哼一声,“韫倩能偷她什么呢?”
“可不是?韫倩姑娘虽要强,却讲理。纱雾姑娘嘛,别瞧她年纪小,却是个蛮横霸道的,必定是她告韫倩姑娘的刁状。他们范家却不问青红皂白,先把韫倩姑娘罚一顿。可见呐,这庶出的,命就是不好。”
头发没再滴水,花绸便将帕子递回去,摩挲着发丝稍虑顷刻,抬起眼,“我听见表少爷范玦过来了?”
“嗯,在大少爷院儿里玩耍呢。”
“你把我昨日绣好的帕子给表少爷,叫他带回去,送给韫倩。就是木芙蓉的那两条。”
“嗳。”
那厢前脚出去,就见个婆子后脚捉裙进院,浑圆的身段,裹着枣红的软缎长襟,牙白的裙,瞧着面熟,像是二房里的林妈妈,平日专管各院内扫洗杂事。
这林妈妈面带急色,还没走近,倒先把手上的帕子甩出天大的风云来,又是拍膝又是捶腿,“姑妈在家呢,姑奶奶在不在?我正好有个事儿问问您二位。”
奚缎云屋听见,迎头踅出来,面上挂着个周到的笑,“在家呢,妈妈屋里坐,绸袄,瀹茶来妈妈吃。”
“不坐了不坐了,就在这里问一声儿。”林妈妈廊庑下停驻,袖里滚出浓浓的郁金香,“那日乌宝斋里摆席,庄家的小表小姐丢了个金锁,玉兔模样的,姑奶奶姑妈散席后可瞧见过没有?”
母女二人攒眉相识,花绸恍惚记得范纱雾胸前是挂着个金项圈,确也坠着这么个兔子。她廊沿上端坐起来,拈帕苦思一阵,“在纱雾脖子上好像是瞧见过,可散席后倒没曾留心。林妈妈,这金锁找不见了?”
林妈妈将母女二人嗔颠一眼,挨着廊柱子坐下,直拍膝,“可不是嘛!那日庄家太太回去察觉不见,先在家里找一通,还把大表小姐罚了一顿,还是没找见,这不就问到咱们家里来了?”
金凤树上栖着两只麻雀,挨挤着墩在枝丫上窥听。只听见奚缎云放低的声音,“按说他们家就是打多少金锁也打得起,找不见就再打一个,何苦这样急?”
“谁说不是呢?”林妈妈摊开两个手,扣紧眉头,“可这金锁,是打小就戴着,打的时辰是请法师掐算过的,哪里还打得出第二件?”
花绸听了半晌,暗里也追忆半晌,实在想不起,将两只珍珠坠珥摇一摇,“实在是没瞧见,那天散的时候,大家都是前后脚走的,要是谁捡了,大家都能晓得。妈妈再去问问扫洗的丫头们?”
“早问了一百二十遭了!”林妈妈愁眉深叠地拔起来,招呼着又往门外去,“我再到别处问问,姑奶奶姑妈要是哪里瞧见了,务必急急地来告诉我一声。我管着各屋里的扫洗,要是找不见,少不得拿我问罪呢。”
这厢说着,归到二房冯照妆屋里。那冯照妆刚打发了儿子溪涧午睡,听见动静卧房里踅出来。
穿的是云雾绡对襟长衫,水粉揉得滑腻腻的脸上起了香汗,执把百鸟朝凤的桐叶绢丝扇轻摇着,落到榻上,“可打听出来了?”
“都问过了,谁都说没瞧见!”林婆子跟着打了水晶帘进偏厅,榻前将对眉挤出千烦万难,“要不,将那日乌宝斋里伺候的、扫洗的丫头们都提出来,挨个打着问,保不准是谁见是个金疙瘩,捡了窝藏……”
冯照妆将扇止住,轻拍在案上,狭长的眼往上微剔,“我看你是个糊涂人。”
林婆子稍怔,落在对榻,“那依太太的意思?”
“这丢的既不是咱们的东西,又不是咱们的亲戚,急什么?他们来问,我们不过按理查一查,倒为了外人,打起自家的丫头来?各房里扫洗的事儿是你管着,倘或真格在你管的丫头里拿了脏,你怎么见人?甭说你,就是我在姓范的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婆子筹忖半晌,恍然将下巴轻捣,“真真儿是这个理,我先前倒没想到这一层。”
“哼,还有你想不到的呢。”丫头上了一瓯甜瓜,冯照妆拣一块咬一口,朝婆子推一推,“不过是丢一个金疙瘩,哪值得这般兴师动众?她姓范的就是想趁势赖在你们头里。下梁不正,就是我这个上梁歪,拿了我的把柄,就好把这府里管事的,都换了她的人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