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教士(221)
夜越来越深,安静厚重异常,压迫人的神经。
——神父,我该怎么做?
——原谅他们……然后,爱他们。
又来!以诺被惊醒,乱糟糟而无意义的梦总是在纠缠他,现在比过去更加频繁。
他在床边坐着深呼吸一会儿,但无济于事,脑海里还装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以诺不确定是否是因为自己亲眼看见卡洛斯死亡的缘故。
塞纳被细碎的声音弄醒了,平时他睡得很沉,不会轻易醒来,但这一次有些例外。
他看见以诺坐在床边,似乎非常的烦躁。
很快,以诺注意到塞纳醒来的事实,回头:“抱歉,我吵醒你了。”
“不会,我只是睡够了。”塞纳爬起上半身,揉了揉眼睛,等着以诺的下文。
“继续睡吧,塞纳,明天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事。”
塞纳并未乖乖应声,温声问:“以诺,你还在为卡洛斯的事挂心吗?”
“……不,”以诺摇摇头,“不再了。”
“那种情况下,没有办法的。”
这句话引出了以诺的些许负面情绪,他克制不住开口。
“我本来能救他的,只是代价惨痛,所以我犹豫了,最终被阻止了。”以诺捂额,很痛苦的模样。
“忘记我们和你说的了吗?以诺,你救不了所有人,这不是你的责任。”
“我知道,但那一刻,我竟然想弥补。”
“弥补什么?”
以诺结舌,他也不知道弥补什么,到底是弥补自己未能救下卡特神父的遗憾,还是弥补自己犯下的罪过,抑或是两者都有。
“我不知道,”以诺将头抵在墙上,“塞纳,我不该说的,我曾想把这一切都带到地下,让死亡为我永远封口,但现在,我恐怕没法继续装作没事一样视而不见自己的变化。”
“什么意思,以诺?”
沉默,长久的沉默,足够令任何一个身处其中的人感到压抑。
“抱歉,塞纳,我或许不应该隐瞒。”
以诺走到塞纳身旁:“我很害怕以后再发生同样的事情,如果到真的有一天我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塞纳你一定要逃开,逃得越远越好,因为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塞纳看着以诺的侧脸,差点以为自己是睡糊涂了:“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我本以为自己已经压制住了,但目睹卡洛斯的死亡时,我才发现我从未改变,”以诺苦笑,“哈珀是对的,我和他是相同的,我很怕自己会落入比他更深的深渊。”
以诺捂住自己的嘴唇,低垂眼睫,因为纠结与挣扎而战栗:“我必须向你坦白,在一切变得更糟糕之前。”
“我不明白,以诺,你是不是太累了。”
“不是,塞纳,不是,”以诺伸出一只手紧紧握住塞纳的肩,“我想要阻止自己陷入更深的泥沼,现在,可能是一个适合说出的时间。”
“它真的……真的已经压迫我太久了。”
以诺收回了手,移到自己的衣襟:“看看吧,塞纳,我罪行累累,早已不堪重负。”
扣子随着以诺移动自己的手指,一颗一颗被解开,在昏暗的天光中露出下面的光景。
塞纳震愕不已,闪避了一下目光,又回到以诺身上。
素白的胸膛上,三点血色痕迹突兀异常。
“你曾问过我这是什么,”以诺嘴唇颤抖,“这并不是你所以为的胎记,这是……我的罪咎。”
“从卡特神父死去的那一天开始,我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为自己赎罪。”
☆、端倪
在一切的灾祸像是滚雪球一样发展到不可遏制之前,以诺生活在令人满足的和谐与安定中。
三年前的他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有一日会踏上与陌生人的驱魔之旅,就像他不会料到自己与犹尼耶的决裂以及和卡特神父的诀别。
他找不到这些事情的开端在何处,大概所有的痛苦在展露端倪前尽数藏于日常的平淡。
以诺能猜到一些线索,但也只是猜测,或许在他拿起签字笔日复一日划掉日期的时光中,一切灾祸就已蠢蠢欲动,按照精心编排好的剧目开始演绎。
……
以诺在日历的一个日期上标注了圆圈,他思考了一会儿自己需要处理的事宜,随即开始着手准备。
卡特神父和犹尼耶一起出去了,至于何时回来还没有准,在他们回来之前,以诺打算收拾干净教堂——尽管他已经做过一遍了。
未料刚擦拭完布道台,教堂的门就被推开了,先进来的是卡特神父,犹尼耶紧随其后。
“以诺,我们回来了,”犹尼耶看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语调上扬,晃了晃自己手中的袋子,“这次我们带回来一些集市上的好东西,下次出去一定要带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