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纨绔(71)
之前在长公主府便绝他对自己怨气深重,一开始还以为是被她的恶名所误,可眼下总隐隐觉出几分私怨的味道。
尽管她百般思索回忆,仍是想不出之前和他有过什么过节。
楚善浑醺的双眼闪过一丝极致的愤懑,许是气极反笑,久久未答。
不久之前,他尚还认为这世上最令人不爽之事,便是你记恨讨厌的人和你上了同一案席吃饭,后听她一问,他才方觉不然。
因为你厌恶之人压根不记得你。
她这一身气人的本事当真是练就得炉火纯青。
一阵即凉飕又畅怀的笑声之后,是落针可闻的尴尬。
李聿那双锐利的眸子侧转打量了楚善片刻,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现下的情绪,自己仿佛切身体验过一般。
再看薛翦通身的不明所以,近乎只一息便反应了过来。
他第一次在鸿聚轩碰见薛翦的时候,可不就是这番情景。
李聿低声笑了两下,打趣的眼神盯着薛翦半晌,话却是对楚善说的:“她的记性怕是还没我家嬷嬷的好,你同她计较什么劲。”
薛翦听这厮又开始莫名其妙地骂她了,咬着后槽牙冲他颔了颔首,继而头也不回地孤身往门扉处走,门外下人察觉动静,十分敏锐地由外推开了门,躬身立在一旁。
薛翦都走了,苏缘哪有留下来的道理?自是脚底抹油一溜烟儿地往外追。
“你等等我!”
碎落的脚步声在门外逐渐消弱,最终归回静切。
二楼的走道皆由红缎长铺,直至尽处,悬在柱下的玫瑰佳烛打着旋儿摇曳生姿,依稀还恍着几断幽媚绵长的声音。
薛翦闻声拧了拧眉,走到了长梯处准备沿其而下,余光却蓦地瞥了眼逐渐黯淡的廊道尽头,顿了足。
那份自小便比旁人多长的一块好奇心驱使着她向前迈,身形坦然无惧,眉峰倒是轻轻蹙起。
尽头雅间内,门闩由里扣上,滢着朦胧雾白的雕花木几旁正端坐着一个面容沉肃削瘦的中年男子,一袭墨色长衫披在身上似可以清晰地看见衣下隆起的肩骨。
炉子里点着一缕寒香,婉转升起。
对面跪坐着一个肤色黝黑的男人,眼下刀痕渐显渐褪,生满厚茧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斟了一杯茶,恭敬地呈了过去,眉眼低顺又匿着痞态,“您所托之事,小人已经办妥,您看?”
墨袍男子只略略接过,不着痕迹地放置一旁,目色平淡冷清地望着窗外弯月,“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吧?”
话罢,屋内默了许久。
男人面色犹豫,迟疑了良晌才吭声:“这您放心,那日虽说出了点小插曲,但我的弟兄们即刻便将人转移了,出不了甚么岔子。”
话尾像是顺了几许心虚,复又添声:“您放心。”
墨袍男子将投放在窗外的目光收了回来,静静地落在对面之人身上,神色叫人看不出波澜。
他将其打量了片刻,声色浑浊轻渺,却似踩在了那人心上,难以负荷,“插曲?”
男人吞咽了几番,眼神闪闪躲躲,久久不敢言语,只听对面幽幽响起冷冽之声:“把人都看好了,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后面的话,就不用我说了罢。”
言外之意自是清晰了然。
男人连忙接道:“是、是,小人明白。”
“还有一件事要你们去料理。”男子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缓缓推至案几另一端,收回了手。
“按照信上说的做,办好了自有重赏,保你跟你那几个兄弟这辈子衣食无忧。”
男人闻言脸上即刻堆出一抹趋奉油腻的笑来,敷过信件揽入袖口,应了声‘是’后便按常准备离开。
拿钱办事,上头背后的雇主是谁,不该问,也不必要问。
正当他将将走进门扉时,忽见门外立着一道不像楼内下人的影子,发束于顶,身如雪松,男人喉间霍然喝出:“谁!”
......
苏缘见薛翦站在长梯口滞了一瞬,随后便往深处走去,心中不由燃起几分好奇,可理智又在宣告着:不要跟过去。
凡与薛翦擦染点边际的,多半不是什么善事。
她虽是如此想着,腿脚却不听使唤,着了魔一般匿声跟着薛翦。
奇怪的是,这边的屋子半数不及后面明亮,只由窗纸透过几抹熹微昏暗的光,门前更是无人候守。
苏缘回头看了看李聿他们那间屋子,通长的廊道层层递窄,与眼下之处亦相隔甚远。
苏缘复又回过身,按了按掌心静步挪到了薛翦身后几丈,只见她侧脸在昏沉的尽辉里逐渐凝了一瞬,旋即转了过来,撞见自己时瞳孔微张,继而还未来得及思考便拽住了自己的手,直往梯口跑。
“不要回头!”薛翦的声音贯在她耳畔,令她本能般地服从,由她拉着跑下楼梯,涌入人群,再如拨云见日一样冲出了藏花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