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纨绔(261)
李聿背手立在门下,唇畔泛出煦朗的笑。
犹记得他第一次遇见薛翦,是八年前在皇宫的涟羽园里。
薛翦的名声响亮,他早有耳闻。但那一日初见着她,总觉得她和传闻有些偏异,但若要指明哪里,却也道不上来。
瑟瑟寒风浸骨,败落一隅无人探寻,魏启珧朝他挥来的拳越发猛烈,像是把数月以来从他这儿吃去的亏,一气发泄予他。
那时耳边已听不见旁的声音,只知少女顽劣,蓦然挡在他身前,似要帮魏启珧一般。他心下冷嗤,径自避开她,仍向魏启珧还去。
不想她竟以掌承下了他的回手,没看他,而是对另一边呵斥,叫魏启珧别打了。一缕隐隐的惊喜钻上心头,莫名其妙的让他对世人口中“嚣张跋扈的薛府千金”有了不一样的看待。
须臾,她甩开他的手,施力之时不仅把他推了下去,自己也跟着险欲跌落池中。
薛翦总说当年是他拉她下水,实则他那时哪想害她?分明是瞧她身形不稳,试图护她一把而已。
后来,薛翦给他送的鼹鼠是当真把他吓到了,原以为自己定会竭尽所能报复回去,谁知她离京的第四年,父亲奉旨出使泽安,他玩心大起,偷偷跟了过去。
便是那一年,他再度遇见了薛翦。
时逢春末,泽安的桃花正含羞盛开,格外鲜妍。他好不容易从父亲手下溜出来,趁着暂未被人发现,一路曲折跑到湖边。水波摇曳,花影扶疏,婉丽啼鸣四下盘旋,一个着玄衣,簪白玉的少女手挽青剑,在盎然春色里斩落一地清风。
明明身量尚瘦小,可她的每一式都利落有力,丝毫不逊男儿。良久,她收停动作,轻轻一抻,将长剑扔给了旁边抱鞘的丫头,蹙着秀气精致的眉毛朝他望。
“你就是关师兄叫来的?”
言讫,她抄手走近。
虽比他矮了半个头,气势却半点儿不输,颇傲慢地仰首打量他,阳光衔在他们中间,像丝丝无形的线,不作声地牵缠。
但闻一声轻蔑的嗓音由身前传上,“就你啊”
她笑了笑,退后几步向他比礼,行止做得端正,语调仍轻佻:“琼危山小辈薛翦,承请赐教。”
此言尚未出时,他已经觉得眼前人十分面善,彼时听了,心下霍然一振,像山岳顷刻间崩离坍散,覆在足上,不可动弹。
滚滚浮光熨贴着二人眉眼,他微微低头,望进那双透澈自负的眸中,胸口跳得很快。
他没敢承认自己对薛翦的喜欢,远早于后来认知到的那一天。
他的心,在泽安重遇薛翦时便动了。
第136章 大婚 终此一生,唯汝一人,白首不负。
一记喜鹊声鸣亮天空, 划下一片碧蓝。
薛翦昨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足熬到天色将明才觉出几许困倦。阖眼没多久,就被小竹边唤边摇, 语调掺着浓浓的急切:“小姐快起了,一会儿就有人来替你梳妆穿衣了。”
“现在什么时辰?”帘帐后逸着少女低黯的嗓音, 眼皮抬都没抬一下。
“已过五更天了,小姐快起来吧, 可别误了吉时才是!”
一听才五更,微微蹙起的眉倏又舒展,朝里头翻了个身, 淡淡道:“误不了。”
观其打定主意难肯起身, 小竹额心轻拧, 踌躇稍刻方将门外侍女统统招进, 顶着胆儿把薛翦拉下床, 伺候着净面洗浴。
不多时,几个十全婆子终于到场,捧着繁复的嫁衣服侍她穿戴。完毕后, 又把人牵到妆镜前, 一面描眉点绛,一面拿起角梳为她细细梳发。
和风入室,撩得一缕发丝逃出掌心, 贴在薛翦脸上痒痒的,惹她摇了摇头, 眼帘依旧低垂,仿佛在这段冗长又寂寞的摆弄中,试图再睡过去。
十全婆子瞧她如此定性,绻着声儿向小竹悄悄打探:“你家小姐可是不喜姑爷?”
大婚之日, 新娘子脸上既不显紧张,又没有什么欢愉之色,好像与一贯日子别无不同。
饶她音气再小,到底躲不开习武之人的耳力,未及一瞬,便闻身前响起一道颇沉闷的:“房嬷何出此言?”
话里话外都沾了不悦。
那开口的婆子哑然半晌,对着她竟有些慌乱,最后只是讪讪道:“嗳,瞧我这嘴!是我不该,姑娘别往心里去。”
薛翦顺着镜面望她一瞬,未再多言,倒是经此这般,彻底清醒了。
晨辉立进院门,疏影斜着窗沿款款而动,在张灯结彩的李府开辟出一角静谧安详的景象。
李聿独身坐在案前,眉宇间流露疲乏之色。
昨日章佑他们上到府中,分明说过数次的话还要捡起再念叨,好赖不肯放他一马。最后终于清净时,他又频频记着薛翦,想她嚣张恣意的模样、羞怯却不甘示弱的神情、还有因担心他,径自闯入李府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