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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纨绔(258)

作者:望成 阅读记录

高成淮听出她弦外之音,委顿的眉眼浅浅一弯,“本想让你陪我走走,可惜雨势太盛,只好委屈你,狭在室中与我说说话。”

片刻之后,添了句:“只你我二人,不必拘于称谓。”

他说话时全无昔日骄傲之色,倒像在奢求她的垂怜,语调轻软又不愿著露一丝痕迹。

薛翦抬起头,目光狐疑地投去上首,见他虽笑着,周身却萦绕一种颓败低沉的气息,不由微愣。

联系近日朝中大事,加上太子召见她的时机,隐约猜出一些缘由,试探着问:“殿下不痛快?”

皇帝对樾王的处置,看似雷霆,却终究存着一分怜爱。郸城那么多无辜百姓之命,只换得樾王除封幽禁,怎么说,都是轻了。

太子不豫,是对皇帝所为心怀不甘罢?

这种情绪她似乎也曾有过,细细一想,又不尽相同。但那股滔天怒气无从发泄,大抵就是这个模样了。

闻言,高成淮神色一窒,心潮徒然起伏,开口竟连一个“是”字都答不出。

这些天,东宫近臣都在隐晦贺他肃清政敌,个个皆含笑意,他看着却莫名有些烦躁,没留多久便都打发了。

若说痛快,自然是谎言。

他其实并不在意樾王下场如何,他看重的是这道旨意背后,父皇的心。

念及此,冰玉一样的指节在膝头曲了曲,面上挂出一抹解嘲的笑,没有说话。

半晌,他忽转话锋,无缘无故对薛翦说道:“舅舅很疼惜你。”

声音轻飘飘的,反令薛翦的心猛地搏动一下。

就见混沌红光之后,经年积攒云雾的眼眸驻留在她身上,带了从未表露过的艳羡。

“你离京的第二年,罗将军在临州剿匪屡败,舅舅心急,病了数日未曾上朝。我知道他是担心你,哪怕有疾在身,也毅然决然地去了临州。”

一席话听毕,薛翦呆怔些时,忽觉鼻尖一阵酸涩。迟钝地想起她初回京的那一日,爹爹曾说过,倘或不是娘阻拦着,他早将她抓回京城了。

那时并未多想,哪知他当真去过临州。

高成淮看出她的心思,轻笑道:“我那时问过他,为何没将你带回京城。”

复以一种极温柔的口吻续言:“他说翦儿性子烈,在外磨一磨也好。”

却没什么蹉磨之意,只不过想顺着她罢。

外面雷雨未止,偶然划过一道闪电,耀在殿门上,乍如白幕一般。

薛翦沾湿的袖摆笼在指下,已不像来时那样冷,微松了松,进而移过目光,望向令人陌生的太子。

蹙眉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他为何会召见自己,眉心舒展,用只有二人能依稀听见的声音问了一句:“陛下让您伤心了?”

似乎是顺着焚香一路飘到耳畔,虚渺若无。

不及他回应,薛翦便缓下声道:“殿下今日与我说的这些,爹爹从未对我提起。”

“那年确是匪徒横行,师父将我安顿在附邻小城待了数月,直到一切平定方才返回。该因如此,我不曾在临州见过爹爹。”

“若非殿下相告,我大抵这辈子都不会知晓有此一段往事。”

语顿良久,薛翦大胆又清越的声音响了起来。

“陛下他兴许也有什么未与人说的真心。”

高成淮面色骤然一变,跟方才相比,多了两分震愕,不知是为她所言,还是为她。

自记事起,父皇对他的态度便是时寒时热。好的时候,他能坐在父皇席边与其执子对弈,哪怕那时愚钝,父皇也总耐心地教导他,温斥两句不可优柔。

后来他长大一些,驭下不再慈善,却又哪里触到父皇逆鳞,每每冷目相待,尤其不满。

但对樾王,父皇鲜少赤目。

所谓天子真心,就算有,多半也不是给他。

无人启唇,殿堂里安静极了,除了浅薄的孳孳烛声,便是劲风敲打金檐。

未知过了多久,从上首传来一句沉柔的:“你可愿进宫来?”

“我不希望每次找你,都要借母后之名。”

薛翦怔了怔,万没想到太子会有此一问。

其实之前的宫宴,太子帮她训责嘉阳以后,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本宫对她们无意。

——但父皇之命,本宫不可违。

像与她解释什么,又像对她暗示什么。

仅此两句,如长风灌体,令彼时的她心头微颤,隐隐簇生一株悸动,不消须臾,就被她利落地斩在苗尖。

亦如当下,她额心微紧,眼神无处安放,仍旧不敢往深去揣摩其意。

少顷,终是低垂眼睑,怛然道:“不瞒殿下,臣女已有属意之人。”

酉时刚至,铅云消殆,风雨收。

薛翦踏下马车,见小竹又像以前一样,守在门前焦急盼候,不失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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