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纨绔(172)
前者一如楚善,此刻正吊起一侧眉, 双手兜在袖笼里,用手肘撞了撞章佑, 语气犹疑:“他们俩这是?”
若他没记错,薛翦回京也不过短短数月,他二人便已经融洽成这般模样了?
章佑睇他一眼, 笑问:“你连这都瞧不出来?”复侧首将声音压低了些, 话色玩味:“依我看么, 是好事将近了。”
闻言, 楚善眉心紧紧一折, 错前半步回身打量着他,半晌才悚然发问:“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莫非你早就知道了?”
说话间,蹄声渐起, 就见得那匹骏马自茶棚前扬尘而去, 在余晖中逐渐淡为一缕烟霭,消失散尽了。
料峭的寒风瑟瑟打在面上,尖利的像一把刀, 一寸一寸将暴露在外的皮肤割划而过。
少年宽阔的胸膛贴上薛翦的后背,双手径自攥住缰绳, 以环抱的姿势将她圈在怀里,低声道:“你想去哪?”
薛翦略微低垂视线,看着自己拳边另一双骨节修明的手,默了须臾, 方才松开缰绳,“西行,雁淞湖。”
话音甫落,李聿将马催慢了些,以至拂到身上的冷风也缓和少许,忽而问道:“你怎么今日想着要来找我了?”
他问时嘴边始终绽着一缕笑,心中明知为何,却更想听她亲口说。
未料怀中之人静了一瞬,然后缓缓侧过头,能闻见她身上清馥的香气与他的呼吸交缠在一处,令人生出些旖旎的错觉来。
她笑了笑,眉眼像是哪个丹青圣手描勒上去的,娇俏又顽劣,“你成日往我那送东西,我只消瞧见一眼便能想起你,故而寻思着”
言讫,嗓音里添了层淡淡的戏谑,“回赠你一场风花雪月,如何?”
听了这话,李聿微微一怔,颊上立时染了一抹缬晕,连攥在绳上的手都变得无处安放起来,心脏一声声跳动着,仿佛是在回应她方才所言。
余晖隐退,一丸明月悄声悬起,将湖中花影折射出万点光泽。
薛翦一紧缰绳,马蹄声便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在原地踏了几下,她才偏头看李聿一眼,“到了。”
李聿松开手,望着眼前一片花海清湖,心下顿时了然,不免失笑道:“这便是阿翦说的风花雪月?”
听他突然改了称谓,没来由地教薛翦心底发虚,连忙直起身,抬腿从前边下马,头也不回地往湖边走去。
但闻身后传来两声轻笑,就听得他阔步追来,在她身旁柔声问:“你躲什么?”
薛翦稍稍避让开他的视线,嗓音又低又哑:“我没有。”
“那你别跑了。”李聿倏然驻足,眼尾挑着两分兴色,眼见那道青影停了下来,这才慢慢走过去,低头打量着她。
半晌,他淡淡笑道:“方才不是还挺坦荡的,怎么眼下竟别扭起来了?”
复抬手将她一缕散发勾到耳后,声音如同珠落玉盘,“你害羞了?”
他本就容貌极盛,汇着笑意的眼神向她看去,被这一身清雅袍服所困,原是纨绔至极的模样偏教他做出几分文雅之意。
薛翦清了清嗓子,辩驳之词刚漫到嘴边,却在仰头看他时悉数拦腰折断,只得自恨不该与他玩笑,默默垂下眼睫。
李聿凝视她片刻,总算调了个旁的话题,“你怎么知道这里的?先前来过么?”
身后几家驿馆正在掌灯,有昏黄的光照到对面,眼前横贯的幽湖经丛花一衬,更生风雅意趣。
闻言,薛翦颔首道:“我从临州回来时,恰巧途径此处,见这里”话未说完就再度哑在了喉口,眉尖轻轻一聚。
自她从临州回来已近十日,却还是没有一点师父的消息。他若真在郸城,这么久了,总该留下些踪迹罢。
李聿听了目色微讶,问道:“你去了临州?这月初吗?”
薛翦低低嗯了一声,复拔靴朝湖边闲走了几步。
李聿跟了过去,借着月光瞧她,心道,难怪马球会那日看她神色怏怏,腿上还有伤,却什么也不愿说,如今想来,多半与她去临州有关。
见她双目兼垂,似有心事,遂轻轻问她:“在想什么?”
薛翦沉吟片刻,复仰头望着尚存一丝靛蓝的天空,缓缓启唇:“不知道师父现下在哪,有些担心罢了。”
“你师父?是你在临州学武时所拜吗?”
她点了点头,言语间带着不难察觉的愁疑,“师父曾来过京中,不久后便只给我留下一封信,不知去向。师叔跟我说师父是到郸城寻一位故人去了,可我总觉得不止是一个故人这么简单。”
李聿默了须臾,倏而开口:“你师父生得什么模样?我帮你找。”
闻听此,薛翦转过头来,只瞧见李聿满目温柔地望着她,明明没有说一句宽慰人的话,却莫名令她感到有一刹那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