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墓(368)
他说话声音不大,甚至连眉都没皱,就那么微微压下眼来,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杜平停下动作,回眸笑道:“生气了?”见瑛哥儿还是不说话,又拍拍胸口,“别板着脸,吓死我了。”
冯瑛之看她夸张的模样,被逗得嘴角弯了弯:“你愿意揭过此事是你大度,太子打算这么翻篇分明是以大欺小。”
越侧妃是主谋,其他帮凶一个都不给交代,草草了事。
太子妃获利最大,却撇得一干二净摆出副受害人模样,真当旁人都是傻子?
可是永安不愿多说,他也不问。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杜平解释道,“我正打算拿根绳子把公主府和黄家绑起来,和气生财是最好结果。”
冯瑛之欲言又止,他想问难道不是为了李承业,但是忍下不言。
这话说起来酸溜溜的,不像他。
他转开头,望着窗外。
外面蓝天白云,海阔天空,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天穹。
杜平继续低头整理箱子里的贺礼,她并不是一样一样仔细检查过去,而是拿到手上就放下,似乎目的明确在找某一样。
风轻轻拂面,冯瑛之并不回头,轻声问:“在找什么?”
她在找谁送给她的贺礼?如此在意?
杜平低头翻找,突然停下动作,嘴角露出笑来,拿在手上晃了晃:“真大方,想不到啊想不到,他竟真舍得送我。”她得意洋洋起身展示,这是一幅手卷,全展开有十一米长,是故杜平仅拉开一部分,大字行书凝练有力,“山谷道人写的砥柱铭。”
冯瑛之一看就移不开眼。
杜平得意洋洋:“我看过老顽固的书房,就数这副最喜欢。小时候念书时跟他打赌,若我考头名将来就把这副送我做陪嫁,哈哈,他输掉的时候脸色都青了。”
冯瑛之微微一笑:“孙中堂?”
他自小聪颖,看书堪称过目不忘,方才礼单不过寥寥数眼,便已把所有人名和对应的贺礼记在心中。
杜平伸手递过去,手卷就摆在他眼前,干脆道:“你不向来喜欢山谷道人么?送你。”
冯瑛之似乎一怔,他一动不动倚在案边,目光慢慢从手卷移到她脸上,并不接:“这是孙中堂送你的。”
杜平笑道:“我的就是你的,咱们都睡一张床上了,还分什么彼此?”她一把拉过他的手,把手卷塞进去,“行了,你眼睛都发光了还矜持个什么劲?”
冯瑛之低低一笑,并不因她粗俗直接的言语而生气。
原来人的心情真的可以如此大起大落。
一下跌落谷底,一下又划破天际。
他笑出声来:“需要说声谢谢吗?”
杜平也笑:“你要说我就听。”
冯瑛之缓缓站直身子,他就这样直直站在她面前,望着她的眼,只是看着。
原来人的眼神真能像手心一样带着温度,每一眼都像手指拂过肌肤,引起战栗。
杜平有些不自在。
冯瑛之察觉她的态度,垂眸,笑了声:“要我陪你去拜访孙中堂一趟吗?你定下婚事后还未去看望过他吧?”
此言正中杜平心意。
她这回收了老师的大礼,的确该有所表示。何况最近好些事情她和母亲想法相左,闹得不愉快,她想听听老师的意见。
冯瑛之陪着她一起来到孙府。
两人一路走进去,看到孙阁老和长子孙远航一起坐在书房中议事。见到他俩便停下话头,孙远航先起身相迎,笑道:“小师妹来了。”
杜平偕冯瑛之遥遥一拜。
孙阁老拉长了调子:“一卷砥柱铭才能将你引来,真是可怜我们多年师徒情分。”
孙远航无奈,父亲每次遇到小师妹的事就开始耍小性子,笑着打圆场:“父亲这是想你了,来,快点里面坐。”
杜平笑眯眯不以为意,行礼寒暄,解释道:“匈族攻入北境,我想着这些日子内阁必定繁忙,是故不敢来打扰老师。”
孙阁老气笑了:“多谢你体贴入微。”
杜平几步走到他身旁,熟稔地捏起肩膀来,每一下都精准地控制好力道,舒服得老头子眯起眼睛来,嘴上不忘哄着:“行啦,是我不好,别气了,这世上没什么比您身体更重要。”
孙阁老被徒弟哄得舒坦了,嘴上仍说:“花言巧语。”可怜他活了大半辈子,儿子孙子没一个这么贴心的。他儿子常说他偏爱小师妹,也不想想凡事有果必有因,他们肯这么放下架子么。
冯瑛之几乎快看呆了。
他知道永安嘴上功夫有多厉害,却不知道她还能有这一面。
真是,真是自愧不如。
杜平笑道:“我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您书房里这么多大家真迹,就数这卷砥柱铭最值钱,您连自己孙女出嫁都舍不得送,却送给了我,我感动得都快哭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