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墓(312)
简直令众儿郎闻风丧胆。
平阳公主轻笑一声:“他们都不拒绝和公主府联姻。”
言下之意,与感情无关,只谈利益。
杜平闭了闭眼:“我明白了。”
“放心,他们都是我挑出来的,性子都没的说,既无通房也无侍妾,屋子里干净得很,家里人也都拎得清,真嫁过去必不敢怠慢你。”平阳公主道,“现在就看你的意思,哪个比较合眼缘?”
杜平既不拒绝也不应承,目光又在五张画像巡回一圈,停顿片刻,蹙眉道:“我再想想。”
平阳公主看她一眼,还好,并不排斥,就担心小姑娘初尝情滋味,在李承业那棵歪脖子树上吊死。既然女儿愿意考虑,她也不逼迫,颔首道:“还想知道他们的事尽管问,我都打探清楚了,婚姻大事是该慎重,不过也不可拖延太久,你在江南做的事传到皇上耳中,他肯定第一个想给你指婚。”
杜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个身子向后靠去,抬手蒙住眼睛,叹道:“唉,孙子孙女太多就不值钱了。”
“你是外孙女。”平阳公主冷静指出。
杜平从指缝里露出一只眼睛,忍俊不禁:“你希望我挑哪个?要不听你的?”
平阳公主沉默片刻,望着她:“平儿,这是一辈子的事。虽说你的身份可以让你任性,但我依旧希望你可以选择喜欢的人,至少,是相处愉快的人,这是你的夫君,不是儿戏。即便你将来的生活里没有李承业,你也应该尝试喜欢别人,只有亡者才会停留在过去,你是活着的人,你的眼睛应该看着前方,婚姻事关女人一生,”她的目光投向半空,仿佛望着一个遥远不可及的地方,轻声道:“值得慎重。”
她很少用如此苦口婆心的态度。
杜平收敛笑意,回望母亲脸上的神色,她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也许是和父亲的旧情,也许是和萧伯亦那点子破事,她没有再问。她不想说,她就不问,只是微微点头:“我明白。”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秋日的阳光熏得人昏昏欲睡。
杜平沉默很久,垂眸望地,又重复道:“娘,我明白的。”笑了笑,“这世上没人值得我拿一辈子惩罚自己。”
平阳公主抬眸看她。
杜平笑道:“何况,这结局是我们彼此做出的选择,不过是求而不得,人皆有之,我会放下。”
是我“会”放下。
而不是我“已”放下。
虽如此,平阳公主还是露出宽慰的笑意:“好。”
出去一趟还是对的,虽然变得更有主意更难管教,不过,那股子执拗劲也收起来了。
这孩子小时候,倔得像头小牛犊,和其他小孩吵架甚至打架,不管闹得多大,说不道歉就打死也不道歉,棍棒抑或斥责都不管用,她永远记得那张绷紧的小脸蛋一言不发,手心是一条一条的红痕,柔嫩的小手都肿起来,她还是紧抿小嘴巴,眼神里都透出一股倔劲。
后来大一些,打架的事儿变少了,她开始追问亲生父亲,知道从自己这里得不到答案以后,她不再做无用之功,却无论如何不放弃。
这孩子开始私底下搞动作,后来为此摸进萧老爷子的书房,和萧家闹得很不愉快。不知道她最后的消息是怎么拼凑得来的,竟和真相也八九不离十,从此跟萧家水火不容。
平阳公主目送这孩子离开书房,忍不住叹一口长气,她捏着眉心靠在椅背,嘴角勾出一抹苦笑。
虽然棘手,但真舍不得她长大啊。
一眨眼,就要嫁人了。
她的女儿,配得上世间任何男子。
区区一个李承业,不值得她伤心。
杜平在府中休憩一番,醒来就想去外面走走。她以前在京城走马遛狗什么都玩过,今日却没有这兴致。她在江南待过这两年,放眼望去,同样的街道同样的热闹,明明跟以前一样,但看到眼里却完全不同。
京城的闹市比江南繁华更甚,十丈软红香土,人声鼎沸。
景色没变,是她的心境变了。
街上的铺子各式各样,比起江南来只多不少,价格也更高昂,毕竟皇城脚下的达官贵人数不胜数,他们习惯挥金如土的生活。但是,那些明明可以扩张到京城的南方巨贾,在这里却不多见。
附近三条街区,是京城最好的地段。
这块土地上,几乎每一间大铺子都和各家权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些是后宅女眷陪嫁,有些是氏族代代经营。
他们以强权为凭,财富为盾,家家户户盘根错节,一代一代的联姻,对着外人筑起高不可攀的壁垒,奴役着无穷无尽的祖祖孙孙,霸占着天下百姓的土地利益,国库一年比一年空虚,却不知喂饱了谁家私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