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墓(24)
廖氏擦了擦眼角,男人来了她的底气也足了,她小跑到儿子身边,上下查看,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刚止住的眼泪又啪嗒啪嗒掉下来,气得指甲都掐进手心里:“郡主,我找人打你一顿,再跟你道歉,你会接受吗?”
杜平看她一眼,并未接口。她蹲下来,目光与胡少爷平视,缓缓开口:“万爱千恩百苦,疼我孰知父母,胡公子,你要惜福。”
她的声音很平静,又带点轻微的感慨,仿若镜湖水月上的粼粼微光,漾出不动声色的温情。
这是在夸奖廖氏,也是在欣赏胡高阳一片殷殷之情。
而且,正中廖氏心坎。
杜平深谙夸人之术,也不会因不喜此人而吝啬夸赞。
片刻之前还是针锋相对,一转眼便能低头道歉,能屈能伸,重点是,这一番话不卑不亢。
廖氏闻言一呆,接不下话,只是冷哼一声又低头关心儿子。
Hu总督在心中低叹一声,瞥到妻子的表情只能羡慕平阳教女有方,瞧瞧这拿捏手段,哪敢相信是个未及笈的少女?
杜平目光巡视一圈,觉得这对夫妻不会给她台阶下,便蹲下自找台阶。她拿出帕子放在胡少爷手上,轻声问:“若你觉得看到我生气,刚才那话便当我没说过。”
胡天磊身上痛得厉害,但听到这番话,心里顿时也痒得厉害。他无视他娘的眼刀子,也无视他爹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顶着一身的血,不要命地接腔:“不会生气,不会生气,你若愿意来,我再高兴不过。”
Hu总督只想仰天长叹,他这儿子,迟早有一天死在女人手上。
杜平笑笑,她起身走至杜子静身旁,扶起她瘦弱的肩膀,将她从上打量到下,确定身上是否有其他暗伤:“身子有哪里不舒服吗?”
杜子静垂首,轻轻摇头。
胡天磊急着在美人面前留好印象,连忙辩解:“我从来不打女人。”
杜平不理他,轻声问道:“现在回家吗?”
杜子静点头。
杜平又道:“本想着让胡少爷去你家道歉,对不起,我没管住脾气,把事情搞砸了。”
这话与其说是讲给杜子静听,不如说是给不知内情的胡高阳一个解释。
杜子静也不是笨人,配合地说:“这不是你的错。”顿了顿,“也不是我的错。”言下之意,是谁的错大家心里清楚就好,这对文静的她来说已是难得的反抗。
胡高阳压根儿不关心内情,不就儿子被打一顿么,小事儿,他只关心这事会对他进京后续造成什么影响。他聪明地没有接腔,不给杜平发挥的机会。
可杜平是谁?不给竿子都能顺着往上爬,她扶着杜子静向前走,停在胡高阳身旁,“hu总督,人我带走了,麻烦你们将她的奴契送还。”
Hu总督一张老脸勉强还能搁住,面色严肃,冷冷看着她。
廖氏不服,插嘴:“这就一走了之?”
杜平回首,就等着别人给她递话的机会呢:“若夫人觉得我人微言轻,分量不足以道歉,改日我可与母亲一同登门拜访。”
廖氏冷笑:“想拿平阳来压我们?”
杜平不冷不热瞥她一眼,又将视线回到胡高阳身上:“杜家的事,是你儿子的错。刚才动手打人的事,是我的错。错与错不可互抵,我愿认错我愿来胡家照顾,那么,你儿子呢?”
廖氏语塞。
胡高阳做主,开口道:“待我儿子能下床,便负荆请罪,登门道歉。”
杜平笑道:“胡大人果然明理,如此再好不过,先行告辞。”
她扶着杜子静走出总督府大门,已有公主府派来的马车等在门口。杜平扶她上车,命车夫直接送她回家。两人之间本来安静无话,在杜平下车之际,杜子静终是开口:“谢谢。”
杜平笑笑,摆了摆手:“我毕竟也姓杜。”
杜子静问:“你不跟我一起去家里?”
杜平摇头:“我不想去,我不喜欢那场景,你爹娘谢我已经谢得够多了。”
杜子静握住她的手,始终低垂的脑袋抬了起来,眼眶微红:“谢谢,你救的不仅仅是我,还有我们一家人。我死不足惜,但是,若我回不去,我爹,我娘,还有我哥,他们都会走不过这个坎,他们不会原谅自己,他们跟总督府硬抗只会是死路一条……谢谢你愿意伸手,真的,谢谢。”
她说得情真意切,倒叫杜平有几分不好意思。
杜平摸摸鼻子,垂眸笑了:“别这么说,这世上没什么人是死不足惜的。”她轻轻拍两下她的手,低低地说,“也别让自己死不足惜。”
说罢,她跳下马车,淡淡扔下一句:“回去好好休息。”
看着自家的马车越行越远,杜平牵过自己的爱驹,也并未急着上马回家,脑子里想的依旧方才闻到的安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