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墓(210)
杜平又笑,还是不说话。
“你赞同你母亲的做法?”章知府抬头望天,双手负于身后,他并未等待回答,而是自顾自说下去,“郡主为人,该是信奉人定胜天,如何会信佛主救人?”
天色阴沉晦晦,灰色云层泼洒于天际,一阵凉风习习而来,扰人发丝,乱人心神。
“起风了,”杜平道,“大人趁着下雨前赶回去吧,淋上雨就不好了。”
章知府看她一眼,不再追问,便转身坐上马车,徐徐离开。
杜平也跨上马车,她并未坐进车内,而是跟元青一起坐在外头,驾马前行。她抬头望着层层叠叠的乌云,心里头总觉得不舒畅:“师兄,那老头儿说我母亲坏话,不开心。”
元青动作一顿,询问:“章大人是个好官吗?”
杜平听到这个问题也是一顿,低头笑起来,道:“他是不是好官我不知道,不过,他梦想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是彻底糊了,哈哈,年逾半百还得面对兵戎战乱,运气也是真差,可能是他人品不好爱说人坏话的报应吧。”
元青见她幸灾乐祸的模样,也是无奈:“郡主不喜欢他?”
“他都说我娘坏话了,再好的人我也不喜欢。”杜平振振有词,她护短向来秉持闭着眼睛不辨是非的原则,“这老头儿当初争着抢着来江南,就是为了图清净,这地方人杰地灵,他还想闲暇时好好□□孙子,教出个状元榜眼什么的,偶尔再去一叶扁舟一盏清酒装个文人雅士,啧啧,异想天开,你看看,他来之前江南好好的,他来之后各种麻烦也接踵而来。”
元青皱眉,想不通就问:“这其中有什么缘故?”
杜平手指支着下巴,苦思冥想:“他和江南水土不服的缘故吧。”
元青斜眼,不去理会她的胡言乱语,认真地驾马前行,绕过这条路以后若是选近路,就会经过市井的热闹地带,若是选另一条僻静一些的路,则会多花一炷香时间。
“走哪条?”
杜平想也不想,指道:“近的。”顿了顿,又道,“其实你今日不必特意来接送我,多麻烦啊。”
“你肩膀受伤,不能驾马。”元青道,“城中可能还有逆贼潜伏,若是冲你最近的名声真以为是你坏他们的好事,蓄意攻击怎么办?你现在没有自保能力。”
杜平两条腿不安分地动来动去,晃了老半天,她觉得不得劲,索性收起来放在马车上,单手抱着膝盖,侧身而坐,静静看着元青不说话。
这个姿势保持好久,元青终是开口:“怎么了?”
杜平目光定在他身上,从上车就想问的问题,憋到现在,她觉得再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反正是师兄,还是直说吧:“早上和你说的事,不再考虑一下?”
元青一时反应不过来:“哪件?”问完就想起来,他勒住马匹,“吁——”,整辆马车都停下来,他也侧过身子,面对面看去,目光毫不躲闪,“你一直都在想这个?”
杜平咬唇,目光闪烁不定。
元青笑道:“没必要,这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自愿答应的,求仁得仁,又何怨乎?”他目光温和,“即便我最后不幸死在城外,你无需内疚,也不用冒险找回我的尸骨,我不讲究身后事。”
杜平眼睛一红,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最后低下头,捂住脸。
“这件事我还该感谢你,若没有你提醒,我都没注意到城外是个漏洞。”元青道,“下一回攻城,红花教说不定会驱使难民冲在前面,然后踏着他们的尸体冲上城墙,与其这样,不如我们先收归难民,在城外组织好一支队伍,这样战场也能推得远一些,保护好凤阳。”
他拍拍她的脑袋,轻声道:“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郡主很厉害。”
“那些难民目无法纪,说不定会占着人数优势抢走你带去的物资,然后欺负你不忍下手把你杀掉。”
“不会的,”元青失笑,“我怎么可能站着让人杀?还没善良到这地步。”
“师兄你根本就没有收编军队,从无到有创造一支队伍的经验,到时候失败遭人耻笑怎么办?”
“每个人总会有第一次经验。”
“官府不同意招收难民,所以我没办法派很多人跟你一起去,师兄你除了收编队伍,还要费心安置妇女小孩,呜呜呜,师兄,我担心你善良过头被他们占便宜。”
“不会的,”元青无奈,“我有分寸。”
“师兄你根本不是官府之人,为什么不拒绝我?”
元青一笑:“郡主也不是官府之人。”
杜平露出一双眼睛,红红看着他:“师兄你才十六岁,如果死了……”
元青微微一笑:“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