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意+番外(47)
中山侯似乎是料到他会来。
他到中山侯的马车前,驾车的年轻男子瞥了他一眼,径直掀开了车帘。
檀玄俯身钻了进去。
中山侯正靠坐在一张矮几上看书。
他暗暗端详对方,只看出他的面色较之前苍白了几分,吐息倒是如常。
中山侯似乎也知道他的来意。
对方先开了口,语出惊人:“檀指挥使,我要在四日之内赶到剑堑关。”
檀玄眉心一动,克制住了没有皱眉,沉声道:“四日,以我们的脚程,怕是过于仓促了。”
“我明白檀指挥使的忧虑,让云钊瞒着你们,不为其他,仅是为了避免人心浮动。”
“我之身体状况,最清楚的人除了我自己便是云钊,”薛存芳摆摆手,不甚在意道,“不过小毛病。用你们的话说,富贵病,无需挂怀。”
檀玄心下一凛:中山侯竟是听到了下面那些人的风言风语?
被点名的孟云钊没什么好神色地瞥了对方一眼,不情不愿地开了口,说话也阴阳怪气的:“放心,死不了。祸害遗千年。”
“你若不按照他说的做,四日后,我怕这人不是急死,就是气死了。”
中山侯笑了,一双眸子亮得惊人,凝视着他笑吟吟道:“如我没有记错,临行前皇上说了,他们听你的,你得听我的。”
从中山侯笑得清风霁月的脸上,檀玄倒是半点看不出急恼的影子。
他沉吟一阵,开口道:“下官明白了。”
第33章 故地
此后一路风雨兼程,披霜带露。如此紧赶慢赶,到底赶在第四日顺遂抵达了剑堑关。
城内的守将得讯出城相迎,府上早已备好了晚宴款待他们。
北疆最宝贵的吃食是时蔬,只有从异地千里迢迢运来的,在饭桌上能见到一点鲜嫩的绿意,便足见主人诚意了。最常见的是牛羊肉,或是干瘪的牛肉干、酸甜粘稠的湩酪,不曾做什么精细处理,一律带着股天然的腥膻味。酒倒是极好的葡萄酒,味道纯正而馥郁。
薛存芳细细咀嚼了半晌的肉干,又饮过一壶葡萄酒,端起酒杯和将军攀起了交情,说着说着,檀玄在一边听得暗暗皱了眉。
听中山侯的话头,稍作休整后,竟是打算直奔外城的……
酒杯空了,孟云钊从旁顺手给薛存芳倒了一杯,薛存芳低头欲饮,不知想到什么,动作一顿,抬眼瞥了孟云钊一眼,将酒杯放下,转而去拿他的。
檀玄看在眼里,眉梢一挑。
饮下孟云钊的这杯酒后,不出一巡,薛存芳身形晃动,目露迷蒙之色,撑住额角拧起眉头,下一刻,这人到底无可抗力地直直倒了下去。
檀玄登时看向孟云钊。
孟云钊坦然道:“中山侯不胜酒力,醉了。”
回头对上檀玄的目光,颔首示意道:“檀指挥使,烦请帮我一起扶侯爷去客房休憩。”
厉害啊……
薛存芳醒来时,窗外已是日上三竿了。
这一场酣梦如一帖最贴合的良药,缓解了积压数日的疲乏和不适。
他也知道,是自己心急了。
从得到消息后,他的一颗心早已不翼而飞,牢牢牵系在了北疆。奈何山遥路远,虽恨不能一日千里,却只能脚踏实地地进发,缓慢地缩小两地之间的距离。
行装没有问题、车马没有问题、其他人没有问题……唯独是他自己的身体难以支撑连日的车马劳顿,渐露不支之态,由此连累许多枝节和顾虑。
作为养尊处优的中山侯,他是多年不曾吃过这样的苦头了。
那些人说得不错,中山侯非绸绢不着,非玉瀣不饮,非珍馐不食,非美人不眷……此一路喝的是苦熬的汤药;还喝了一种粗粝的黄酒,用来暖身的;因行程匆忙,在路上吃的不是没滋没味的干粮,就是嚼得人腮帮子生疼的肉干;进入北地后气温转低,不得不换上了一身厚重的毛裘……所以他得了“富贵病”。原来他已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京城贵公子了,仿佛他回到的并不是自己的故乡。
对此他确是生出了几分惭愧。
同时心里又有些欢喜。
北地的一切都有一种久远的熟悉感,连拍打在面上的风沙都似曾相识,让他意识到,他真的是回到故地了。
中山侯一行人离开剑堑关时,守城的吴将军非得坚持一路护送,殷勤得紧。
北地的风沙大,边疆尤甚,中山侯出来时披上了一袭头巾,把一张脸拢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分明的眉眼,仍从一行人中脱颖而出。叫旁人看来,这人眉如墨画,鬓若刀裁,做底的肤色白如玉石,黑白分明,于是清隽至极,又冶丽至极。彼时身处不毛之地,看到这双眉眼,却像是来到了烟雨朦胧的江南水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