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的一声,天子手里的杯盏重重砸在案上, 尚书和侍郎都吓了一跳,当即不敢再说话。
宴上歌舞喧嚣,远处觥筹交错的百官将士并未留意到这边,有些听见了的,抬眼一瞧,是礼部那两个倒霉蛋, 立刻低头偷笑。礼部这些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也不知是什么差事没办好又触怒了陛下。
而御座前, 礼部的人见天子不悦, 忙表示立刻去将萧青请过来, 礼部虽然没安排萧青到麟德殿上来,但自认也没亏待她,还安排了一间小宫室给萧青, 就在附近,很好找,谁知去了一看,那小宫室里饭菜只动了几口,人却不知何时早已不见了, 问周围宫人,就说人早就出去了,不知去了哪里。
礼部侍郎:……
礼部侍郎三个月的俸禄没了。
庆功宴进行到一半,天子就走了,他离开之前,麟德殿内规规矩矩,大家把酒言欢有说有笑好不亲热,天子离开后,文武百官立刻变了脸色,双方互相看不顺眼,说起话来夹枪带棒绵里藏针,再彼此吹胡子瞪眼,不多时,文官先后散场,武官则开始划拳斗酒尽情吃喝顺便气一气只会嘴上动功夫的文官……至于静王,天子离开没多久他也找机会溜了,他还急着回家看妻儿呢!
李瑜刚刚离开前朝,就被太后的人请到了仁寿宫。
今日没有落雪,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太后精心养在暖室里的花搬出来晒了一上午的太阳,晒死了。
李瑜到时,太后正对着一盆死了的花哭,身边围了一堆年轻俊秀的小姑娘。见到天子过来,这些小姑娘胆子越发大了,如今竟避也不避,就这么抬头冲着天子笑,李瑜眉头微微蹙起,开口道:“母后,儿有要事与你商议。”
片刻后,殿中除了几个侍奉的宫女,再没了旁人,连一向跟随在太后身边的崔思玉也退了出去。
太后抿了一口香茶,“说罢,有什么事?”
李瑜瞥了一眼那茶,见里头连片红枣都没有,便不再多看一眼,开口道:“母后打算何时将各府小姐送回去?”
太后:“急什么?再留她们多住些时日也无妨。”
李瑜:“您答应过我的。”
太后轻哼了一声,“我是答应过不逼你选秀,我可没答应过立刻将她们送回去。哀家年纪大了,想留几个年轻姑娘在身边陪伴也不成吗?”
李瑜心想,那是几个?那是十几个!
所谓瓜田李下,这么多女子长久留在后宫中,总归会引人非议,而且,朕的心肝也会不开心的。
想起花宜姝这几天癸水痛得半夜睡不着,李瑜眉心就蹙紧了。
崔太后见儿子蹙眉不语,心知他又犯轴了,便岔开话题,“皇帝,哀家请你过来,是想要问你,你打算怎么安置李锦元?”
李锦元是个文武双全的,当年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这么多年流落在外,如今身上冤屈洗刷干净,天子又亲自迎他回来,给足了体面,只是如何安排他,倒是个难题。让他这么做个闲散王爷,就怕他闲出事来,但要是给他官职,该给个什么官职?让他重掌北衙是不可能的!哪怕要干政,崔太后也决不能容许李锦元手里掌有兵权。但除此之外,能让他做个什么?给个没有实权的官职,那跟让他做个闲散王爷也没差别,而有实权的……崔太后又担心他生出异心来,妨碍了儿子的江山社稷。
归根结底,还是崔太后不信任李锦元,她不相信李锦元流落在外那么多年吃尽苦头,心中会没有怨恨。
对此,李瑜颔首道:“早已为他安置好去处,京兆府正缺一个府尹。”
崔太后皱起了眉头。
京兆尹是三品官,四品以上便能称一句高官了,但京兆尹官职虽高,却是所有官员都不愿意挑的苦差事,要不然也不会更替频繁,能在这个位置上坐个半年都算是久了。
李瑜继续道:“在任京兆尹是个文弱书生,屡次被人打晕在小巷里,他一个月上了三十次折子说宁肯辞官也不敢再做,担心性命不保无法奉养父母。”
“竟有这样的事?”崔太后大惊,“什么贼子如此大胆?”
李瑜默默看着她。
在儿子无言的目光中,崔太后很快明白过来,敢屡屡暗算京兆尹的,除了京中世家贵胄,还能有谁?而她的娘家崔家,也是这世家贵胄之一。须臾,她问道:“那怎么不给他多安排几个侍卫?”
李瑜:“侍卫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
更何况京兆尹是个体面人,更衣的时候、行房的时候,总不可能让侍卫看着他,但报复之人可不会管他当时在干什么,扛了就套麻袋,打了就扔小巷。
所以新任京兆尹必须武功高强不畏刺客,又必须才华出众才能处置公务,还必须身份显赫叫那些人不敢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