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世子的朱砂痣(31)
轻舀一匙黑汁,虚吹了两下便送到了承安王口边,他虽张口,却并非打算喝药,而是一张一合拼命的想说些什么。
病的严重,话早就讲不完整,只能干巴巴的张着嘴,急时涨的脸通红。
唇齿相动间,崔玉儿辨认出他的咬字,举着银匙的手有些僵,干脆收了回来,随意在碗中搅动,这才不急不缓的说道:“王爷是问锦安?”
“锦安的身子,王爷不必担心,照比之前已经好了许多,只不过……眼睛和腿算是彻底废了。前些日子,高家世子在外请了许多名医过来,各个都说没办法,后来杨家小姐也带了人来瞧,许是锦安已经心灰意冷了吧,带来的人连见都没见。”
她佯装可惜的长叹一声,眉宇间却故意透出些幸灾乐祸的做作。这话明着是可惜,字字句句都在向承安王传达一个意思:凌锦安完了。
果不其然,承安王听后双唇一抿,脸上五官费力的拧在一起,眼泪从眼角滑落,形成一条直线坠入鬓发,喉咙里挤出哭声听起来像是受伤的兽类在呜咽。
昔日风采荣耀高高在上的承安王,如今缠绵病榻不人不鬼,病中残躯随着他的权利、荣华摇摆坠落。
崔玉儿眼角轻飘飘的从他脸上瞥过,手里仍旧不急不缓的翻腾着药汁,仿佛身边人的喜悲与之并不相干。
“王爷莫急,秀平现在生死未知,即便活着回来,皇上也不会饶了他,与他相比,锦安好歹命保住了,也算运气。”
突然提起凌秀平,可谓是将凌熠心口插的那把锥心刀又往前推了一寸。
她眼睁睁的瞧着凌熠太阳穴处的青筋一点一点的暴起,恶狠狠的瞧着她。
这些日子以来,凌熠时而清醒时而迷糊,醒时听得她崔玉儿在王府里的所作所为,恨自己直到病倒才知枕边女子多年良善皆是伪装,还未等他西去,便已经迫不及待的推自己亲儿子上位。
只可惜现在自己只能眼巴巴的在床上躺着,无论怎么挣扎也是徒劳。只能任凭她如此放肆的只手遮天,苛待长子,自己却连一句骂人的话也吐不出。
他越是气急,崔玉儿便越觉得痛快,见他这副模样,更是有意在他面前弯了弯嘴角,将药碗递还给田嬷嬷,“既然王爷不肯喝药,那就待会再喝,您清醒一次不容易,好生歇歇。”
“锦安那边,我自会好生照顾他,锦安今非昔比,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也不愿意让姑娘跟个残废过日子,不过您也不必担心,前阵子我已经送进锦秀苑一个通房丫头,若能留个后,便是最好了。”
桩桩件件,听在凌熠耳朵里都是刺激,想到这两个原本好好的儿子便心痛不已,哭声阵阵,呼吸急促,血气上涌,没几声便昏死过去。
田嬷嬷一见,心不由得一紧,身躯一震忙凑上前去一探究竟,“王妃娘娘,这……”
“急什么,死不了。”崔玉儿用眼角睨了凌熠一眼,见着呼吸还算平稳,方知又是晕了过去,不免有些可惜。
“找郎中来瞧瞧,无非也是没日没夜的灌汤药罢了,”崔玉儿慵懒起身,自顾理了披帛,“我倒要看看,他能挺到几时。”
崔嬷嬷低头应着,丝毫没有留意殿内月洞门悬着的轻纱外,凌予康何时伫立在侧。
崔玉儿更是不知他何时出现,立了多久,方才的那些话又听了多少。
二人隔纱对视,崔玉儿鲜有在凌予康面前露出心虚的神色。
透过轻纱,凌予康一双浓眉末梢朝下撇去,眼中惶恐惊异糅杂,震惊的望向自己的母亲。
自小记忆中,母亲在父王面前向来表现恭谨,可方才那些言辞,仿佛是通过另外一个陌生的灵魂讲出来的,若非恨极,怎会这般刻意的讲那些伤人的话,不惜将父王气的晕过去。
想破脑袋他也不解,究竟是何缘由,让母亲这般憎恨父王和兄长?
“你何时来的,杵在那里不出声,门外的下人是死光了吗,世子来了也不知通报!”对面人声线忽然高抬,勉强掩了方才的慌乱。
“儿子才来不久,”凌予康适时将眼眸垂下,“方才听闻下人说父王醒了,便想着来看看。”
“嗯,你父王心念你大哥二哥,方才我简单的同他讲了几句,”崔玉儿正了神色,缓缓向这边行来,遮挡了他的视线,“你没事别总往这跑,扰了你父王的休养。”
凌予康将头垂的很低,并没有立即回话,双手在身侧捏了捏拳头,眉头紧了松,松了又紧,纠结踌躇半晌才硬生生的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母亲大可不必这般同父王讲,父王重病缠身,经不得刺激。”
这一挤,便像开了闸的水坝,他适时抬起眼眸,难得敢直视在下人与自己面前高高在上的母亲,“大哥病痛,二哥不知下落,母亲以此刺激父王,无异于雪上加霜。大哥二哥向来待我不薄,论起来,您不光是他们的继母,还是他们的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