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121)
顾添轻笑一声抬手接过,醇厚的酒气绵延,他却并不急着喝,只将脸朝着酒坛凑了凑,眉尾轻挑:“菩提山脚的杏花酿?”
路桥“嗯”了一声,“你以前不经常偷溜下山去买么?夫人给你带的。”
顾添极轻的皱了下眉,半垂着眼去看手里的酒坛,而后默然猛灌了一口。
清冽的酒香在屋顶弥散,顾添抬袖抿了下唇笑得意味不明:“知道我放不下还拿这个引我,路桥你说,姜姨是什么意思?”
他没指望路桥能够回他,这人向来寡淡,自小穷多了,脑子里每日大概只想着如何赚钱。
不料路桥却看了他一眼,将手上的酒坛放到一边:“夫人跟江夫人之间情谊匪浅,她的儿子夫人便是倾尽所有也要试着去留一留的……”顿了下又道,“阿泱小时候虽遭了些罪,却也不见得全是坏处。”
云泱虽然体质特殊,血脉带毒。但是自小到大也确确实实身体康健从未生过什么病,又有一副百毒不侵的身体。
顾添被酒呛了一下,咳过之后嗤笑一声。
两人倚着夜幕无声饮酒,
不多时,顾添那坛就见了底。
他其实极少饮酒,本以为喝完之后整个人能舒畅一些,不想胸口的那处滞闷仍旧阻塞在胸口。胃里涨得难受,山脚的绥陵城中如豆灯火时不时便黯淡一盏下去。
顾添撑了一下身下的砖瓦静默站起。
夜风挟裹着微湿的空气扑打在脸上,他觉得自己已有了几分醺然之意。
“我出去醒酒。”说罢也不等路桥回应,径直跃身从檐顶坠落下去,浅色衣袂向上高高扬起,在浓色夜幕里翻卷飞舞……
*
今夜的月色分外清透,疏淡的云环伺在新月周围。
与隔壁嘈杂激烈的氛围不同,八月身后的寮房诡异的安静。
她倚着廊柱低垂着眼,看似假寐实则仍旧留意着周围动静。
倏然,一道陌生气息萦在寮房附近。她掀开眼皮,冷淡地逡巡过云奉谨房外的一众守卫……
陌生又强势,有种不计后果的决绝。绝对不是这院子里的任何一个。
八月全身戒备。
淡淡的血腥味自身后的寮房内散出,八月无心去想夫人究竟在用什么法子给江亦止医治。她只觉得云泱当时看向那把匕首时候眼底的决绝。
视线边缘,一抹浅色衣角在低矮的墙头翻飞,八月不动声色,倚着廊柱往门口的方向挡了挡。
那抹身影完全出现在了视线里。
来人一身浅色窄袖长衫,个头极高,面容俊朗,一双桃花眼在夜风中微微眯起,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原本的戒备稍稍收起,这人八月倒是认识,她直起身,朝来人颔首道:“顾公子。”
顾添不知不觉便从山腰沿着青石小径一路到了佛头寺,许是天意,他在这里见到了江亦止身边那名时常跟着的下属。
他淡笑着问:“阿泱跟江兄住在这里?”眼睛盯着八月身后紧闭的房门,丝毫不掩饰自己来此的目的。
八月:“顾公子来的不巧,公子与夫人已经歇下了。”
隔壁,云奉谨还在摔着东西,纸糊的窗户已经被他砸的没一处好的地方,半扇窗户已是摇摇欲坠。房里有人小声劝着,但仍有守卫挂了彩从里面出来。
门外的石砖上是一片片碎裂的瓷碗,院里浮散着苦涩的药味。
顾添朝那处看了一眼,笑道:“哦?”显然不信。
八月面不改色回道:“是。”
顾添漂亮的桃花眼弯得恣意:“那我眼下有些急事,怕是得先把他们给叫起来了。”说着便要越过八月往后面的房门处走。
八月心下一凛,抬手便拦住了顾添去路,隔壁云奉谨的守卫冷眼旁观着,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拦。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院中你来我往转瞬间过了十几招,因着是夫人兄长,八月有些被动,但顾添的动作却透出几分恣意闲适。
两人距离房门处越来越近,风从廊下直直穿过,一丝浓郁的血气顺着门缝溢了出来。
八月下意识抬眼看了下顾添,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原本闲适随心的动作骤然又急又猛,八月挡的愈发狼狈。
桃花眼里的笑意不再复存,顾添的声音也随着动作也沾染了些狠:“不是说已经歇下了么?”他将八月一把挥开,右脚踏上寮房外的石阶。
手臂将将伸出,八月缓了口气径直原地跃起一个半空反转反手按住顾添肩膀带着人往后撤离。
她劲儿起的猛些,顾添没有防备被她连拽退了好几步。
酒意完全被此刻心内的燥郁激起,顾添眼底泛起冷意,反手掐上了八月的颈,两指稍一用力,一声轻微地骨骼错位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