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513)
琼华夫人冷道:“那要看这一代雄狮,是否真心崇拜雌狮的身体了。”
左贤王仰起脖子放声大笑,将令牌紧紧攥在手心里,翻身上马。
马蹄声远去,琼华夫人双肩垮下来,长长吁出一口气。她转过身,渐渐变小的马只已经驰出数百米,在草原的地平线上纵情狂奔。
“夫人,再不回去,恐怕大王醒来找不见您,就会起疑了。”婢女小声提醒。
琼华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挺起胸脯,华贵的金腰带令她腰肢不盈一握,大风吹得斗篷紧贴着她的身躯,她是造物的神迹。这在她五岁时便知道,只是神从来公平,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愿施舍。
琼华夫人抬起头,任由微弱的月光在她面上流淌,左手上右手下合起手臂,在胸前交叠。
婢女也跟着这么做。
片刻沉寂后,琼华夫人翻身上马,重重一抖缰绳,细瘦笔直的腿用力夹紧马腹,迎面而来的冷风钻进鼻孔,令喉咙隐隐作痛,她只顾着往前奔跑,在这暗夜之中,唯有她胸中复仇的火焰,照明她脚下的路。
·
大军在孟州逢上大雨,风平峡涨潮,水波如同怒涛,无止息地奔涌咆哮。
全军万余人,宋虔之不敢令军队强行渡河,只得在孟州歇一晚,为了避免恐慌,大军没有进县城,在城南驻扎。
雨水泼洒在牛皮帐篷上,如同天神执鼓捶击。床榻必须用木板垫高,否则被褥全都被雨水浸湿,身子再强健的人,也经不住雨水潮湿寒冷的摧残。
怀里的人动了动,陆观当即醒了过来。
“什么时辰?”宋虔之问。
陆观对时间流逝十分敏锐,揉了一把他的头,被子里抬起一条腿,压住宋虔之的腿,把他整个人纳在怀中。
“约莫还要两个时辰才能天亮,下雨,天亮得晚。你快睡觉。”
“太吵了。”宋虔之是被雨声吵得睡一阵醒一阵,撑开在头顶的不过是一张皮,风声、雨声、不安的马嘶声,穿破这张皮,清晰地钻进耳朵里。
“陆观。”
“嗯?”
“要是天亮雨还不停怎么办?”
“想法子强渡。”
宋虔之得了这个说法,点点头。
“睡了。”陆观嘴唇含住宋虔之的耳廓,轻拍了一下他的头,声音低沉地哄他。
宋虔之睡着后,陆观把手从他头上移开,搭住他的肩,把人往怀里贴了贴,看见宋虔之皱鼻,他嘴角微弯,唇碰了碰宋虔之的眉。
榻下积着浅浅一层水光,整座帐篷里的空气都被雨水浸透,泥土潮湿的腥味像个大茧,把人裹在里面。
陆观抿了抿唇,目测还能坚持到天亮以后,一只手摸上宋虔之的腰,抱着他睡了。
天亮的时辰虽晚,大雨却倏然停了,连夜里积起的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都退去。
宋虔之穿上盔甲,走出帐篷,险些让太阳晃得眼前一盲。他拿手遮住眉棱上方,长舒了一口气。
下午军队顺利渡过风平峡,在郊州府南通渡口登船,船上士兵多是北人,上船不到半日,就有人吐得七荤八素。好在出发前宋虔之上秦禹宁那儿取了趟经,对这事早有准备,让晕船的士兵把丸散服下,各自休息,趁在船上养足精神。
宋虔之将队伍中有在南地作战经验的士兵挑出来,上午商议军事,下午召集监军、监粮官、粮长等人议事筹备。吃过了饭,则要叫来许瑞云、柳平文二人,柳平文的父亲是孙逸任命的循州太守,宋虔之预备同他来个里应外合,那么到了循州后,要想个办法混进城。
“我去。”柳平文当仁不让,他也着实想做一些事情,怕宋虔之不答应,急着说,“许大哥交给我一些防身招式,我练得可好了……”
不等他说完,宋虔之道:“就是要让你去,你去联络你爹是最好,现在摸不清你爹的意思,旁人去不比你去安全。”
柳平文耷下了眼。
“我相信柳大人,为万全计,许瑞云,你陪柳平文一同进城,扮作布商。船到祁州后,在祁州就地采办布匹,你们带上。还需要几个人手,让陆观给你们挑。能在循州城里探听出孙逸的兵马人数,布防重心是最好。”
“我爹身为循州太守,手里一定有循州布防图,只要见到我爹,事情就好办了。”柳平文道。
“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俩去办,尽量说服柳大人。”
许瑞云与孙逸有旧交,对孙逸的战术相对熟悉,留下来深谈一番,直至夜半。舷窗外一月孤悬,江波算得上平静。宋虔之疲惫不堪地揉了揉眼,身后陆观过来问他吃不吃点东西。
宋虔之摇头,他手中握着一封登船前收到的京师来信,发出的时间应该在四天前,这封信宋虔之跟陆观讨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