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511)
兄弟两个同时想到,在这里吃是不妥,要是让人发现将军在自己帐里偷偷吃肉喝酒,岂不大杀威风。
幸而宋程阳早有准备,酒肉都带来了,自然有先见之明,他把肉小心包好,塞进胸前的袍服里,昂首阔步走出去,宋虔之跟在他身后,还叮嘱左右守卫,不要让人进他的营帐。
宋程阳带着宋虔之离开营地,沿着一条小路,往土坡上走,渐渐远离营地的篝火。
夜风吹来,夹杂着野外荒草粗莽的气息,宋虔之深深吸了口气,叹道:“你还挺会找地儿。你随军跟来,可有跟家里说过?”
宋程阳知道宋虔之这是不想叫他爹一声三叔,也是情理中事,他喘了口气,一只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答道:“我这么大人了,自己的主还是做得。”
半人高的荒草要边走边拿手拨开,宋程阳架势娴熟,边往前走,宋虔之的视线越过宋程阳,觉得他眼前像是有一条小路,脚底的杂草倒向两边,待要定睛细细看时,宋程阳又已经把草拨开。
“你上哪儿弄的酒啊?”宋虔之问。
宋程阳结巴了一下:“就,家里还有,随便装的。”
“堂兄原是进京求功名,我以为你是读书人,想不到也有这种常年行走在外的人才有的东西。”
宋程阳心觉不妙,回头看了一眼宋虔之,宋虔之却没在看他,而是回望来处,隐约还能见到一点军营的灯火。
宋程阳放下心,回头专心带路,小声道:“弟弟。”
他身后的宋虔之嗯了一声。
“哥从今往后,就跟着你混了。”
宋虔之夹杂着笑意的声音说:“我可不会因为你是我哥就对你宽纵啊。”
“这我知道,我也是真的想做点事。”
“嗯。”宋虔之心不在焉道,“做点什么?”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嘛。”
宋虔之心中一动,望过去,只有宋程阳的背影,他生得高挑,但人是很瘦的,显然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哪怕是当个账房,接他三叔的生意,倒像是宋程阳原本该走的路。宋虔之突然觉得,其实他从未好好了解过这位堂兄心里的想法,他一直以为宋程阳跟他亲近,一分是血缘,三分是讨好,也想为自己图个前程。
宋虔之没有刻意关照他,还是记得,让秦禹宁给他找个事情,对一个关系不亲不疏的远房亲戚,就算做到了本分。
想说点什么,宋虔之又实在找不出话跟宋程阳说,他的铠甲在空气里起擦起擦地响,倒有点后悔出来了。就为了吃一口肉,跑这么远,赶了一整日夜的路,累得腰酸背痛,不如在床上好好睡觉。
宋程阳站住了脚,掏出油纸包来,递给宋虔之。纸包在他怀里都揣热了,宋虔之一脸莫名地接过来,宋程阳又把酒囊也给他。
宋虔之刚想问,宋程阳竟然越过他,一溜烟地往山坡底下跑去。
“喂!”宋虔之左手是肉,右手是酒,连拽人都没有手,这时候他身后突然一只手拽住他的胳膊,继而宽阔的胸膛贴上他的肩背,把他揽在了怀里。
宋虔之抬脚就踹。
听见陆观嗷了一声。
宋虔之忍不住多踹了一脚。
陆观跌坐在地上,看着他。
宋虔之冷笑道:“骗我是吧?让宋程阳来骗我,你还真是……”他想骂两句,骂不下去嘴,愤怒地朝陆观晃了晃手上的酒囊,“我是那种酒肉之徒吗?”
陆观不答,问他还踹不踹。
宋虔之一屁股坐在坡上,没好气道:“我们在赶路,你能不能别费这么大劲跑这么远,待会我们还要回去。”
陆观看着他,一手撑地,蹭到宋虔之旁边,低声道:“别生气了。”
“没生气。”
“你一天没跟我说话了。”
“……”宋虔之道,“彼此彼此,吃不吃?”他让陆观给气饿了,把油纸包打开,肉香顿时四溢,宋虔之感觉气消了点。
“这酒你尝尝。”
宋虔之拿起酒囊,陆观拔出塞子,让他闻了闻,宋虔之白了他一眼,还是不情不愿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酒。
这下宋虔之没气了。
陆观侧脸挨着宋虔之的侧脸,侧过身去以唇碰了下他的鼻子,宋虔之没理他,自顾自地要抓肉吃,被陆观抓住了手,一双筷子放到了他的手里。
宋虔之一阵无语,揶揄道:“你知不知道我最不喜欢你哪点?”
“说话不说明白。”
宋虔之给他气乐了,哟了一声:“我们陆大人还清醒嘛。”
“要是我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就不必让你也跟着担心。”陆观说。
“我不喜欢这样。”宋虔之拿筷子拨了两下肉片,一边腮帮被他轻咬在牙齿之间,脸凹了下去,他吸了口气,松开牙,对陆观说,“我们祸福一体,我也是男子汉,不用你来帮我扛。有时候我想问题不全,你要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才能把事情想得更明白,想出更好的办法。跟我赌什么气,明着告诉你,我就是吃软不吃硬,你要跟我赌气,我能跟你赌上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