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501)
李宣高兴了不少,叫人传午膳,留宋虔之与陆观吃过饭,下午宣召礼部尚书荣晖进宫商议将苻明韶下葬的具体事宜。陆观想到不宜让民间有过多传闻,荣晖也认可。
荣宗与其母早已作古,其中事情不必讲明,只要称住在梨花庵的是一名贵女,先帝仁孝,到梨花庵接他母亲时,在他母亲安排下,与这贵女相好,这名贵女在梨花庵侍奉太后多年,生子时难产而亡。先帝念其侍母有功,将她的儿子带回宫中,与太子养在一处,却因她早亡,不便公开李宣的身份。
“嗯,只好如此,今日就叫御史中丞拟了来看,定下便昭告天下。”荣晖说着又有些咳嗽。
李宣关切了荣晖两句。
荣晖欲言又止。
李宣:“荣卿有话不妨直言。”
于是荣晖便把告老的意思说了。
诸人都不意外,荣晖年老多病,上朝已是勉强,左正英比他大两岁,身子骨却还硬朗。
李宣就在此刻明白过来,荣晖为什么带孙子一块进宫,便道:“那还要偏劳荣卿一段时日,将礼部诸事交托给荣季。”
荣晖双目通红,颤抖着要下跪,他孙子连忙扶住他,荣晖缓缓跪下,磕头颤声谢恩。
是夜,宋虔之叫上林舒、姚亮云、吕临、许瑞云和柳平文几个,又约了冷家的两位公子,冷定掌管工部,他的两个儿子,一个才点了翰林,一个已经在工部任侍郎。许瑞云与柳平文是一路从宋州跟来的,出生入死,情分不同,林舒、姚亮云,一个在户部,一个在刑部。
都是青年才俊,约在一起清谈,因在国丧期间,吃不成酒。亏得家里管家会办事,在清霜淡梅坊包下一间屋,菜点得精致,虽是素席,样式精巧,滋味虽不肥腴,对于吃惯山珍海味的这些子弟,反倒耳目一新。
在座的都很承宋虔之在宫变前的提点,没有站队,就是最好的站队。
如今局势明朗下来,老臣要下来一拨已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听说宋虔之要外放去祁州,众人都有些难以置信。
“这,哥儿几个还等你坐镇吏部,你这就走了,吏部的缺谁上?”林舒头一个嚷嚷起来。
姚亮云责备地看他一眼,转过来问宋虔之,是否是皇上的意思。
宋虔之摇头。
这下大家就都明白了,宋虔之要去身先士卒,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满眼的珍馐美馔都好似残羹冷炙无法下咽。
宋虔之笑道:“我不比众位哥哥,都是大考出身,官场事体,书笔文章还是不行。倒是巡视各州县,督促地方军府,是我做惯了的,打着官威出去,监督地方官员照章办事,敲打敲打,原也是我在麟台作威作福学的一套,上不得台面。”
几人面色稍霁。宋虔之的家世原比他们要高一等,对官场没有他们熟悉,也不必会逢迎那一套,这一年中他巡视各州,去的都是前线,回京后苻明韶要杀他的心思路人皆知。都知道宋虔之是刻意给台阶下,几个人精也不会一味端着。
姚亮云带头端起酒杯,说了一些平安顺利的祝词,其余人应和着,一番热闹过后,各怀心思。
这一桌酒原该在国丧之后,庆贺这一帮子新的朝廷班底上台,如今缺了宋虔之,班子还是会上,只是如杨文、冷定这一批人,在李宣上去之后,能在朝堂上再站多久还不好说。
冷定的两个儿子在家得到叮嘱,不要瞎打听,终于小儿子还是没忍住,想探宋虔之的口风。
宋虔之只说皇上不会秋后算账,多的半个字不漏,宽慰了几句。
都是年轻人,喝的虽然是素酒,气氛到了,难免都有些酒酣耳热,哥哥弟弟的场面话说个没完。
散场之后,许瑞云、吕临和柳平文也去侯府,陆观在马车上看出宋虔之有些难受,用湿布给他擦脸。
宋虔之靠在车厢上犯迷糊,满脸通红,他肤色白皙,这时候憋得通红,素酒是不醉人,但他总觉胃里顶着东西似的难受。
马车颠簸了没多久,宋虔之急促的拍了一阵车门。
陆观沉声道:“停车。”
车还没停稳,宋虔之就打开车门跳下去,到路边去扶墙大吐特吐。宋虔之吐得腹肌酸软,直不起身,一手撑着墙缓了会。陆观递过来水,他漱完口,喝了一口茶下去,那股酸味又冲了上来,这回吐得嘴里发苦,胆汁都涌了上来。
陆观也不说话,静静站在一旁,等到宋虔之吐干净,才从身后将他半抱半扶弄上车。
宋虔之蹙着眉头,不住喘息,朝弯着腰在解他腰带的陆观道:“别弄了,脏。”
“衣服没沾上。”陆观看了会宋虔之的脸,伸手摸他的脸,道:“有些发烫,哪儿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