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343)
陆观眼眶发红:“人呢?”
“在,在里头,属下等不敢移动。”
烧焦的尸体一碰就会变形,死者身份尊贵,羽林卫自然不敢随便乱动。陆观大步跨进被大雨扑灭的火场,只见到地上躺着一具焦尸,他没有多看一眼,而是朝着书案走去,周婉心扑在桌上,身上的斗篷被水浇得湿透,她几乎没有被火烧到,甚至也没有任何烧毁掉落的木块石块砸到她的身上。
陆观呼吸紧促,走了过去,轻轻抬起周婉心的上半身,探了一探她的鼻息。
已经没气儿了。
周婉心脸上有一些脏污,不严重,是让烟熏的,鼻腔与咽喉都进了不少黑灰,是在大火烧起之后,不知道多久才咽的气。这么长时间,她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没有高声呼救,只是为了制造这一场惊动皇城的混乱。
陆观嘴唇紧紧抿着,他谁也不能说,唯独紧紧攥着的手泄露了克制的情绪。他把周婉心扶起来,一只铜匣子滚落在地。
“夫人没事?”孟鸿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观不动声色地背对孟鸿霖,将那只铜匣子揣在了怀中。
“已经断气了。”陆观抱起周婉心,将人带到离书房最近的卧房内,把周婉心安置在榻上。
屋外传来数名妇人惊天动地的哭声。
陆观眉头一皱,吩咐孟鸿霖:“你留下来安抚安定侯的家人,让人看守好这间屋子,不允许宋家人踏入半步。”说着,陆观就大步向外走。
孟鸿霖忙不迭一把拽住他的袍袖。
“陆大人上哪儿去?”
“这么大一场混乱,你以为是为什么?”
孟鸿霖忙道:“陆大人,不如我们同去……”
“抓住了人,首功记在你禁军头上,我是秘书省的人。”陆观拂开孟鸿霖的手,一步靠上来,孟鸿霖被他气势逼得后退半步,要说话,嗓子里又发干挤不出话来。
只听陆观嗓音低沉道:“周婉心是周太后的亲妹妹,皇上怎么样我不知道,这里要是出半点岔子,你想想太后会怎么处置你。刘赟是皇上的老丈人,你可没有那样一个好女儿。”陆观手背抵着孟鸿霖的胸口,将人推开半臂,转身就走。
这回,孟鸿霖没胆再跟,少顷,缓过神来,走出门去,叫来二十余人,俱是高大勇武的羽林卫,命他们看守这间卧房,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院里,宋老夫人捶胸顿地,突然厥了过去,满院子的妇人、安定侯那长子,在孟鸿霖的眼前晃来晃去,哭闹不休,孟鸿霖一个头两个大,说了些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
煤渣车到了城门口,被禁军拦下,许瑞云、柳平文作了简单的乔装,在前面赶车,李宣、宋虔之被藏在车中。
许瑞云一手抬起色泽沉暗的旧斗笠,从车上跳下,朝禁军出示宫里煤渣车的腰牌。
禁军查验过后,正要放人,一名副将走了过来,皱眉打量许瑞云,粗着嗓门叫嚷:“等等,今儿怎么不到卯时就出城,腰牌拿来。”
许瑞云摘下腰牌给那副将。
旁边一声水响,柳平文手里的马鞭掉在泥地里,他连忙跳下车,捡起鞭子。
副将抬起眼,面色不善地朝柳平文走去。
许瑞云往两人中间一站,笑道:“军爷,咱们还赶着回宫给孙公公复命,能不能快些查验?”
副将冷道:“孙公公何时亲自管你们这种下等人来了,这群人有问题,都给我抓起来!”
许瑞云手触到贴身软剑,正想杀出去。
寂静长街之上,踏破雨幕而来的马蹄声格外引人注意。
“什么人要出城?”陆观翻身下马,他一身官袍已经全湿透了,眼内充血,沉沉扫过两架煤渣车,视若无睹地掠过许瑞云和柳平文。
“宫里运煤渣的车。”手下回道。
那副将看了一眼陆观,桀骜地仰起头,拱手道:“陆大人,不知道孟统领现在何处?这两人自称是奉孙公公的命令出城,可据属下所知,宫里的孙公公是陛下跟前的红人,片刻不离,根本不可能过问此等小事,怕不是冒名瞎顶的,不如把人先扣下,细细盘查再放出城。区区一点煤渣,耽误不了什么大事。”
陆观沉吟片刻,凌厉的目光扫过两个运煤车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罗和。”
“先把这两架车扣到一旁,安定侯府大火,想必你也得到信儿了。”
“是。”
“孟统领在安定侯府安抚内眷,半个时辰以内赶过来,这两架车先扣押。”陆观一声令下,罗和也认为没有不妥,一干手下将两辆可疑的煤渣车押到城墙下。
有羽林军过来给两名车夫上枷,被陆观喝止:“尚未经过审讯,怎么直接上枷,你们禁军平日就这样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