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31)
陆观视线往下滑落,看到许州左手食指被他自己抠破了一块皮,伤口渗出一汪血。
“许州。”陆观嗓音低沉,含着一股柔劲。
许州抬起头,目光与陆观一碰,浑身一震。
“许州!”
第二声,仿佛一口庄严大钟在许州颅内震响,他咽了咽口水,右手放开了左手食指,那根手指已经血肉斑驳。
“林疏桐从你那儿领养生茶的时候,是否有人中途来过?”
房间里倏然静了。
外面又在下雪,簌簌作响。
“没有,没有谁来过,奴才一个人,林姑娘来了之后,奴才想着林姑娘不久后要为皇上献舞,还特意给她多匀了些,从同一个封里取出来的茶叶,奴才泡出来用银针验过,确认无误才让林姑娘签字领走的。”说到这儿,许州突然紧张起来,等着陆观的下一句,问他为何短短数息之间,说了两种不同的答案。
陆观却没有再问,转而问钱书办:“写下来了?”
钱书办猛然一怔,回:“写、写了。”
“周大人的问话也写了?”
“写了。”
“好,让他签字。”
周先脸色铁青,嘴角浮出一丝冷笑:“陆大人预备把这样的证言给皇上看吗?”
“这个许州吃了点酒,长夜漫漫,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问。钱书办,让他签字。”陆观一锤定音,袖着手走出门去。
宋虔之起身,看着钱书办拿给许州签字归档,吩咐他拿点温水给许州喝,让他醒醒酒。
“弄点药给他擦手。”
许州轻轻颤了一下,周先那身麒麟卫的黑袍从他眼前一晃,他抬起眼,恰看见宋虔之在看他,宋虔之嘴角轻轻勾了勾,右手抚着腰侧的玉佩,轻轻滑了两圈。
门关上了。
☆、楼江月(拾壹)
走出门后,宋虔之叫住周先,陆观本已要进门,看到宋虔之打眼色,回转步子走了过来。
“周先,你是宫里来的,代表皇上,有些事我没同你事先讲清楚,还是提一句。”
陆观眉头一皱,看着宋虔之。
宋虔之手揣在袖子里,虚虚地望着廊庑下飘摇的灯,并不看周先。
“这是秘书省,虽然直接听令于皇上,我在这里干了四年,从来没有一个案子不合皇上的心意,但我也从来不会事先同宫里说什么。这么说吧,这四年里,我没有办过一件冤假错案。量刑轻重自有大楚律法所定,或轻或重,其中或者有能斟酌之处。牵扯到哪些人,哪些话可以问,哪些证词可以给皇上看,这都是后话。这两桩命案,皇上钦定了陆大人做主审,你我只是陪审,我的官阶在陆大人以下,你的官阶在我以下。审案的时候,不要乱了主次。”
一出门,周先便收了那副威严,端着笑模样说:“是,卑职也是头一次参与秘书省办案,不太懂,多谢宋大人提点。”
宋虔之又朝陆观说:“如果真的跟宫里有关,也要问。”
陆观想说什么。
“那天陆大人不是同我说,一定会查明真相吗?”
陆观看见宋虔之眼神中流露的鼓励,心底突然腾起了一股劲。现在陆观领着秘书省头一把手的位子,宋虔之毕竟在这里呆了四年,秘书省上下都对他有感情,跟着他办事习惯了。从第一次提审汪藻国,宋虔之就有意将问话的主动权交给他,像是真的并不贪恋秘书省的权柄。
陆观心念电转过,淡道:“多谢。”
宋虔之不置可否。
另一间讯问室内钱书办已让人将汪藻国带到,喝过酒的汪藻国,脸色微有红晕,眼神却很清醒。且前前后后算上在刑部,他已经被提审过六次,今天更是一日内连被提审两次,不像许州那么慌张。
“汪藻国。”
听见陆观的声音,汪藻国抬起头,深吸一口气,说:“陆大人请问吧。”
“楼江月在章静居住过一段时间,此事你可知道?”
汪藻国愣了一愣,去看周先,周先手里玩着一块玉佩,并未看他。
“知道。”汪藻国舔了舔嘴唇,快速垂下眼。
“是楼江月告诉你的?”
“楼江月盛名在外,京中喜爱诗词的文人雅士没有几个不知道他住在章静居,还有不少大人上章静居求他写的词。”
“那你是否派人去求过?”
汪藻国讪笑:“曾经求过,只是没有求到。”
“楼江月被害后,有人自称是汪府的人,去章静居取走了楼江月的行李,你可知道此事?”问话后,陆观直视汪藻国,他双眸本就深邃,眼神凌厉。
汪藻国嘴唇微微张开,看了一会儿陆观,旋即眼珠左右转动,耳中传来一声玉佩磕在桌面上的响音。
少顷,汪藻国满头大汗地看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