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260)
“那皇上为什么要让你照看吴应中一家人?”
“皇上没有叫我照看吴应中一家人。”
宋虔之被陆观彻底搞糊涂了。
陆观摸着宋虔之的腰,声音很轻,暴雨声已经越来越小,他说话的声音很是清晰。
“当年我想过怎么才能让太子垮台,所以对太子一直都很关注,如果苻明弘不垮,苻明韶就没可能做太子,他做不了太子,就不会登上九五之尊。所以太子坠马的事,我一直都很关注,事情过去一年后,吴应中被贬,当时我只是觉得奇怪,便悄悄从衢州到了颍州,我给吴应中带了不少银子。他当时正缺钱。”
“刚刚卸任的大学士,很缺钱?”
“要给李宣治病,吴应中一直没放弃治李宣的疯病。吴应中被贬出京那时候,我比他还早一天到了颍州,我那时年轻气盛,碰上有人刺杀吴应中和李宣。”陆观突然沉默。
“你杀了派去刺杀他们的人?”宋虔之立刻想到当年才十几岁的陆观,也许就这样杀了人。
“没有,我把他们绑在树林里,连夜带着吴应中和李宣搬了家。”陆观道,“但我没有回去看,也许他们两个就这样饿死了。”
“……”宋虔之抱陆观的手臂紧了紧,“他们本是要杀人,杀人的事多半不是第一次做。”
“嗯。”陆观嘴唇贴着宋虔之的前额蹭了蹭,心定下来,“因为救命之恩,吴应中一直对我另眼相看,加上我年纪太小,那时只能算是一个少年郎。吴应中每搬到一处新的住所,都会写信送到衢州。我们两个相约成青山客,白首翁。连暗号都不能算,只是吴大学士的固执罢了。”
宋虔之不禁感到吴应中对荣宗的忠心,无人能及。十年寒窗,又在官场摸爬滚打数十年,才能做到大学士的位子。这个人从不以能办事闻名,一门心思做学问,读书人最在乎的便是名声。荣宗将李宣送到他家去,第二年被贬,估计都是意料中事。
这个读书人以单薄年迈的身躯为荣宗的私生子撑起了一把保护伞,也许是因为忠诚,也可能是因为李宣是皇室血脉。吴应中应该很清楚,离开官场以后,他再也不会有机会回去,还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忧。
“在想什么?”半晌,不闻宋虔之说话,陆观小声问,“睡了?”
“没有。吴伯真了不起。”
“嗯,他用一辈子,做成了这一件事。”陆观抱着宋虔之,嘴唇往他的脖颈里探去,没做什么,只是嗅了嗅宋虔之身上的气息。
宋虔之突然被舔了一下耳朵,登时满面通红,原本有条不紊的思路全乱了,埋怨道:“以后再也不在床上和你谈事情。”
“谈什么事情?我们不是在闲扯?”陆观鼻子在宋虔之脸颊上紧贴着蹭,宋虔之温热的皮肤让他心中涌起一种满足,同时,又有一种担忧。
而宋虔之,同样担心一件事。
陆浑已经死了,苻明懋的话现在差不多证实了一半,这不能当然证明他说的其余事情就都是真的。
带吴应中回京,李宣也还是疯的,周太后会不会相信他们的猜测?况且,宋虔之还没有向他的姨母提起苻明懋告诉他的惊天秘闻。
“陆观。”宋虔之翻了个身,让陆观从后面抱着他,这样贴在一起舒服多了。
骤雨初歇。
“你觉得我姨母到底什么意思?我们把李宣和吴应中带回去,李宣现在是疯的,怎么证明当年的事?”
“我觉得吴应中知道内情。”
“你觉得荣宗把什么事都告诉他了?”
陆观长出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股不明的意味:“我相信荣宗会把李宣放在太子身边,不是为了利用他,而是为他打算好了这一生。”
“那他为什么对弘哥……”
“苻明弘身上流着一半周家的血。”
“周家怎么……”宋虔之的话突然顿住了,“你的意思是,荣宗忌惮周家,就像现在的皇上忌惮周家?”
“顺宗做太子时的师傅穆定安,在他登上帝位以后,先做御史大夫,后提为宰相。顺宗三十四岁以前,对穆相极为仰仗,夜里时时留他在宫中安歇就寝。顺宗三十四岁那年,想要纳一名外族女子做贵妃,穆相反对,让礼部尚书当面谏言。也是同一年,顺宗想任用另一位妃子的兄长做灵州知州,又被穆相封还。那年中秋节,穆相照旧在家宴后留宿宫中,第二天便被人弹劾秽乱宫廷,在内廷携带兵器意图不轨。”
“我记得。”宋虔之道,“这还真是,从无新事。”
“嗯,这样的事一直都不少,当一个人成了皇帝,你就不能再以看待常人的眼光看他。”
宋虔之脑袋转了转:“那你现在用什么眼光看待苻明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