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229)
“走了?”苻明韶听见脚步,没有抬头。
“是。”孙秀道,“晚膳后不定还要过来,陛下。”孙秀的话戛然而止。
“有话你就说。”苻明韶烦躁地扶额,粗声粗气地发火道。
“陆大人毕竟曾是陛下的心腹,脾气虽不好,忠心却是日月可鉴。”
苻明韶发出一声冷哼,没有接话。
孙秀识相地不再说下去,上前去翻开奏疏,按内容分成数堆,只把自己当成桌上的砚台一般,尽量不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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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宫以后,宋虔之这才发现,他根本无处可去。在夯州时,还给他娘弄了个小院可以去住,在京城他的家只有安定侯府。
春天的气息已悄然逼近,整座京城的空气里都飘着淡白的柳絮,严冬总算过去。
宋虔之揣着袖子在街上走了大半个时辰,不知不觉晃到了兵部外面,想起来周先还在秦禹宁处,想了想,他走进去把周先领出来。秦禹宁不在,宋虔之也不想跟兵部的人多说。
周先一口把手边的茶喝干,跟着宋虔之出来。
走在街上,周先正要问陆观人呢,听见宋虔之说:“陆观被皇上下令关进大牢了。”
“在刑部?”
宋虔之摇头:“要么在宫里,要不然在都察院。”
“大人准备怎么办?”周先想了想,“劫狱?”
宋虔之差点朝前跌个狗啃,古怪地瞥了周先一眼:“你果然是皇上派来坑我的吧?”
“不能这么说,宋大人三番两次救过我,我周先,生是秘书省的人,死是……”
宋虔之被气笑了,摆摆手:“先别死,找个地方,松快松快。”
于是宋虔之带着苻明韶派给他的坑爹货去了章静居,在章静居开了一间房,花娘小倌都没要,宋虔之躺在又香又软的榻上,长吁出一口气。
周先坐立不安地跪坐在一旁席上,看见宋虔之翻了个身,侧身一手叉腰,官袍凌乱地斜过眼来看他。
周先伸长脖子咽了一口口水,局促不安地提起衣领深深向中间一掩,膝行着后退了半米。
“大人,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睡觉。”
“……”周先脸颊微红,“卑职喜欢的是女子……”
“嗯,正好,本官喜欢的也是男子。”
周先:“……”
宋虔之突然爆出一阵大笑,笑得眼角亮晶晶的迸出泪花来,笑过之后,脸上现出茫然。
周先大窘,反应过来宋虔之对他完全没有那种意思,刚才自己是脑子打铁了。
“先睡一觉,今天进宫也没用,等明天散朝的时辰再去。”宋虔之抬头看周先,“要不然你在这儿睡,或者再开一间,要叫姑娘记在我的账上。”
周先满脸通红:“叫什么姑娘……”
“随便你啊,你喜欢什么样的就叫什么样的。”宋虔之打了个哈欠,缩进被窝里,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周先,真就睡了。
翌日宋虔之带着周先进宫,碰上散朝出宫的秦禹宁,秦禹宁先是一愣,对他打了个眼色,两人去一旁说话。
周先不近不远地抱臂站在一棵树下给他两人放风。
“见过你娘了?”秦禹宁小声道。
“见到了。”
“她病可好些了?”
宋虔之看到秦禹宁满面关怀,低声答:“不太好,秦叔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花宫坊附近的民居,我想买间宅子。”
“你没回侯府?”秦禹宁眉头紧皱,看来宋虔之已决意跟他父亲安定侯决裂。
“不回去。”宋虔之想起来一个人,朝秦禹宁问,“兵部最近有缺吗?”
“你要来?”秦禹宁问。
“不是,我有个堂哥,叫宋程阳,看能不能给他谋个差。”
“科举考了吗?”
“今年原是要参加的,现在不知道今年开不开。”
秦禹宁明白了,点头道:“先弄个差事给他,我回去看看,宅子你想买个什么样的?”
“和我娘住,不用太大,雅静一些。”昨日见到周婉心,宋虔之就知道她身子怕是不能撑太久,先不告诉秦禹宁。宋虔之如常道:“好让我娘安心养病。”
秦禹宁连连点头:“是,是,今日我就让人去办。”
宋虔之谢过秦禹宁,提起陆观被苻明韶拿下一事。
“先不急,待会我去找李相说一下,你也不要急。”秦禹宁四下看了看,这里是下朝后通往各部的必经之处,他向来走路快,又不与其他官员为伍,说了这几句,同僚也纷纷从大殿出来,秦禹宁对宋虔之做个眼色,拍拍他的肩,“晚上过来吃饭,我让你婶加几个菜,好些日子没回去吃饭了,天天睡在部里,得回去换衣服,你闻我身上都有味儿了。”
迎面果然一股酸臭味从秦禹宁身上传来,秦禹宁自己凑在袖子上闻了闻,笑起来,再次拍了两下宋虔之,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