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176)
“对,就是她的,这个包袱我认识。”宋虔之端起烛台看了看,手贴在茶壶上试了一下,道,“蜡泪还是软的,茶水虽然凉了,但不冰,她出去应该不到半个时辰,可能是去找人了。”
周先坐不住了:“那我去找。”
“去哪儿找?”宋虔之问,“你知道闫立成他们躲在哪儿?是个小县,要找人也不是一时半会的功夫。”
周先只得坐下来,他眼神发直,愣了会,突然拍了一下桌子:“那怎么办?”
“等。”陆观说,“我出去一下。”
周先不干了,站起身拦在陆观面前:“陆大人叫我等,怎么你又要出去?”
“我去看看是什么人刚才在偷窥。就在这间客栈里,不出去。”没听见周先回答,陆观不耐烦地皱眉,“你不信?不信就一起去。”
宋虔之站了起来。
“你不能去,就在这儿等。”陆观道。
宋虔之:“……”正想发作,三人同时听见屋顶上极细微的瓦片声。
宋虔之心猛地向上一提,坐下来,撇着嘴摸过来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喝,赶人道:“那你们两个去,快去快回,让爷等得不耐烦了,我就回去了。”
陆观带着周先出去了。
宋虔之一杯接一杯地喝茶,面上不动声色,脑子里却飞快在转。房顶上的人走了没有?是什么人?这一路没人跟着,凭他们三个的功夫如果都不能发现有人跟踪,那就是碰上了也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不是从军营跟出来的人,就是他们到了客栈以后,才被这个人盯上的。这是刚才陆观发现躲在客栈里盯他们的人吗?如果是,陆观就不会乖乖跟周先出去了,那就是另外一拨人。
瞻星办事向来目的明确,这么晚出去,一定是黑衣人的来路已经有眉目了,她应该是去跟踪黑衣人。
至于这位梁上君子,进客栈的时候应该还没盯上他们,陆观实在太机警了。方才要不是陆观反应迅速,他和周先都没有察觉到有人在偷窥。
假设,这个房上的人是直奔这间房,那便是事先已经打听好瞻星住在这里。谁会盯上他的一个近身侍女?
宋虔之心里有了数,心放了下来,优哉游哉地喝着茶,喝完以后起身来伸懒腰,左右看了看,疲倦不堪地用右手锤左手手臂,声音不低地叹道:“死丫头还不回来,累死侯爷我了,睡会儿。”
宋虔之大摇大摆把蜡烛吹灭,往床上一倒,草草扯过来被子往身上一盖。他闭着眼,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听觉上。
过了好一会,一个人扑落在地的声音让宋虔之完全清醒过来,他躺着一动未动。
那人脚步很轻,是习武之人才有的轻巧。
是高念德,还是闫立成?
宋虔之控制着呼吸,像是熟睡那样,不起一丝波澜,以免打草惊蛇。
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宋虔之:“???”
黑暗里一阵模糊不清的像是布料摩擦一类的声音。
宋虔之躺在床上胡思乱想:难道他在脱衣服吗?闫立成被陆观打成那样,应该没有这个贼胆了,莫非是高念德?
就在此时,帐幔被人掀开。
宋虔之眼珠下意识一滚。
高念德几乎立刻就发现了他根本没有睡着,一把捂住宋虔之的嘴。
宋虔之瞪着眼睛呜呜呜。他压根没想过要肉搏,他这一招是要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接着高念德捏开宋虔之的嘴,两个麻核桃塞进宋虔之的嘴里,三下五除二,高念德把宋虔之给五花大绑了起来。
宋虔之嘴巴给核桃撑得腮帮子又痒又麻,很不舒服,眼角泛泪,呜呜呜了两声以示抗议。
高念德用被子把宋虔之一裹,直接从窗户跳了下去。
月黑风高杀人夜,日上三竿灭口时。
闫立成马马虎虎拿家里床单裹着林红,把人带到江边,高逾二十尺的崖壁下,白花花的浪头一茬接着一茬翻上来,即便天色已晚,江面不断翻腾的湍急流水依然泛出光来。
“对不住了。”闫立成沉声道,把林红就着床单往崖下一抛,连响声都没听见,耳畔俱是如雷的水声。闫立成担心高念德,探头向岩下望,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作大鹏展翅的姿势,纵身疾跃而走。
东北方向岩下向水中伸出的一块巨石上,瞻星扒开被单,被单中露出一张青灰紫涨的小脸。
瞻星眼睛红了,呼吸滚烫,她收起缠在林红尸体上的鞭子,摸出手帕,将林红的脸仔仔细细擦净,重新用被单把她的裹起,扛着回到崖上,奔出十数里,找到一片清风雅静的树林。
就在树林中,瞻星拔出靴子里的匕首,挖了个坑,把林红安葬下去,在坟头树了一块木牌。她想了又想,不便写林红的名字,只在上面用匕首刻了一枚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