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17)
“迎春园不会有?”
宋虔之想了想,一看天色,确已经太晚。
“让周先明日再跑一趟吧。”宋虔之不大好意思地朝周先道歉,“今日事多,脑子昏的,本该让你一并查楼江月领的东西。”
周先无所谓。
陆观却问:“中午才进宫,上午还没睡够?你怎么这么能睡?”
宋虔之失笑:“人吃五谷,各有各的活法,有的人精神弱,有的人身体强健,我想睡多久,陆大人也要管?”
陆观本就是脱口而出,撞了一鼻子灰,不再还嘴,三人各自收拾东西回家。走出秘书省时,宋虔之在雪里站住脚,拢紧身上的油衣,问陆观:“陆大人刚进京,不知道在何处落脚?”
陆观斜瞥宋虔之一眼,道:“狗有狗窝,我住在哪儿,宋大人也要管?”
大雪掩着陆观沉着稳健的步伐,宋虔之无语地站在原地,周先过来与他告辞,宋虔之摇了摇头,家仆接过他脱下的油衣,另一人扶着他钻进侯府派来的马车。
车厢里十分温暖,拜月和瞻星一个倒茶一个递点心。
雪天的长街,夜晚很冷,风大,无孔不入地往人脖子里钻。
马车与陆观走的一个方向,宋虔之从车窗往外看见陆观弓着身,上身前倾,顶着风雪在走。
“陆大人。”宋虔之叫了一声。
陆观站住脚,一辆马车停在他的身边,窗户上出现宋虔之的脸,陆观的视线越过他看见车厢里一片通明,还有在他府上见过的那两个漂亮婢女。
“陆大人可是往城北去?不如上车来……”
没等宋虔之把话说完,陆观摆了摆手,径自向前走去。
宋虔之放下窗帘,喝茶,吃点心,在想事情。陆观独来独往,正是这份儿“独”让苻明韶信赖他,要么陆观是太聪明,看透了苻明韶的用心,暗中与官员结交,藏得滴水不漏。要不就是陆观是个大傻蛋,朝中真没有一个朋友。
“少爷,老太太今日接了个人进府。”拜月边说边瞅宋虔之的脸色。
“嗯,谁?”宋虔之狼吞虎咽哽下去一块糕,险些噎着,猛灌下一口热茶,舒服地长出了口气。
“她的小重孙。”
什么重孙?宋虔之先想到自己还没娶妻,继而想到他姐嫁了人却还没怀孕,最后才想到一个人。
“外面那个?”宋虔之冷着脸问。
“是啊,说是天太冷,那孩子生病了,在外面不方便,就接进府里,傍晚才来的,老太太想让夫人给宫里递个信,把给太后娘娘请脉的那个杜医正叫到府里来,给小孩子瞧病。”
一整夜未睡,白天又在雪天里睡着的,宋虔之的头剧烈疼痛起来,脑子里好像被人用大锤猛砸了一下,他一只手强撑住头。
“老夫人找过母亲了?”
“少爷别急,府里在等您回去呢,老夫人还没跟夫人提。”
宋虔之深深吸了一口气,打开车门,让车夫加快速度赶路。他一时半刻也坐不住,宋家这是想要他亲娘的命了,宋虔之突然捞开窗帘,往后已经看不见那个陆观,长街上昏昏暗暗,这样沉抑的雪天,家家户户都早早收起了摊。
☆、楼江月(柒)
侯府里灯火通明,难得宋虔之的爹也在家,安定侯见到儿子那张与夫人挂了七分相的脸心里就犯怵。
“回来了。”安定侯年逾四十,保养依然不错,留着一部黑胡须,温和的脸上藏着几分心虚与忐忑,“不知道你什么时辰回来,我让人先开了晚膳。”
桌上还坐着宋虔之在章静居碰到的“大哥”,以及荆钗布裙的一名妇人,妇人不安地起身,叫了一声:“小叔。”
他的大哥停下筷子,笑望过来,说:“三弟也回来了,饿了么?快洗手过来吃饭,我们也刚吃不久,菜都没怎么动过。”
见宋虔之站着不动,安定侯脸上有些挂不住,沉声道:“虔之,过来坐下。”
宋虔之嘴角冷冷勾起,走过去,安定侯的右手边坐着长子。
宋虔之没在安定侯示意的左边坐下,而是接过下人拿上来的碗筷,在安定侯的对面坐下了。
安定侯松了口气,背上俱是冷汗,眉开眼笑地说:“快吃吧,都是你爱吃的菜,今日皇上赏你进宫陪用腊八粥了?”
“嗯。”宋虔之冷着脸,筷子在菜里戳了两下,叫来下人,“脏了怎么吃,把这道菜换了,蓑衣肉也重做。”
“小叔,这菜只有侯爷动过一筷子,不妨事的……”妇人小声道。
“换!”宋虔之看也没看桌上的人一眼。
安定侯与长子的脸色已很难看。
“宋虔之。”安定侯出声了。
“爹。”宋虔之放下筷,冷冷注视对面他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