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124)
“驻军守将是谁?”宋虔之问。
“是李奇。”
陆观道:“他父亲是先帝手下一员猛将。”
“正是,李奇现在领的部下,也跟随过先帝作战,是一支猛军。但是,二位大人,孟州现在孤立无援,朝廷迟迟不派兵前来,只有这数百人我不怕,怕的是还有后手。”
“孙大人,孟州城一定要守住,先全歼这数百先遣部队,走一步看一步,能打则打,不能打则防。洪平县幸存的百姓都已经进了州城,我和陆观从西北城门出去,快马加鞭回京向朝廷求援。”
“守多久?”孙俊业问。
“城里的粮食够吃多久?”
“粮食不愁,只是怕敌军凶猛,守不住……”孙俊业叹了口气,抿着唇看眼前的年轻人,上次见面时那一派乐天,如今已全不见踪影。
“半个月,只要孙大人与李将军能坚守半个月,我保证援军必到。”
孙俊业脸色稍霁,又问宋虔之与陆观要不要吃饭。
宋虔之本来想说算了搬救兵要紧,转念一想这几天难道都不吃饭吗?那援军没搬到他就已经饿死了。于是与陆观先在府衙吃了顿饭,没敢吃太多,孙俊业让人挑了两匹千里疾驰的战马给他二人。
才刚入夜,宋虔之和陆观从孟州城西北出,一路往京城赶去。
两天后的夜晚,到达容州城,守城士兵认出他们,马留守悄悄带路,将二人带进州府。
一路行来,见到容州城里秩序井然,只是街上的人明显多了起来,客店与饭铺入夜尚未打烊,有不少明显流民模样的人歪七竖八躺在店里或是街上。
走着走着,宋虔之膝盖软了软,陆观一把扶住他,顺着宋虔之的手臂,摸到他的手掌滚烫。
陆观刚要说话。
府衙门前沈玉书带着师爷迎了出来。
当夜宋虔之与陆观就在容州州府衙门里住下,将孟州的情形告知沈玉书,沈玉书已接到朝廷命令,让他随机应变,固守州城。
“什么时候收到的?”宋虔之让沈玉书将内阁文书取来看,一看字迹就清楚了。
“秦禹宁写的。”他递给陆观。
沈玉书道:“风平峡没守住,穆定邦带着两万人南逃回在南边钦州的驻地,整军之后,应当会支援孟州。”
“黑狄人打过来的是骑兵。”陆观道,“应当是从白明渡口将骑兵用大船运过来,当时整个运西镇被屠,切断了与定州州城的联络,神不知鬼不觉将骑兵运入,将运西镇当做大本营发动进攻。”
“只有白大将军能救大楚了。”沈玉书满面愁容,本是设宴为宋虔之、陆观二人接风,这下三个人都没了食欲,草草吃了点的东西。
宋虔之刚洗完澡,何太医便来到他的房中,替他给肩背的伤换药。
灯下,宋虔之一身的细皮嫩肉,唯独伤口狰狞可怖,隐有发炎的趋势,可他非要洗澡,不知是热水烫的还是因为发烧,脖子与胸膛一片粉红。
“退烧之前,不要沾水了。”何太医叮嘱道。
宋虔之想到,要不要把何太医带回京城,如果苻明韶真的要带着整个朝廷西退,那京城的皇亲国戚们都会跟着退,现在母亲正吃着何太医开的药,一路又要舟车劳顿,也不知道母亲病弱之身是否能吃得住。
何太医突然道:“容州疫情已控制住了。”
宋虔之即刻会意,道:“那请何太医明日与我们一同回京复命。”
何太医点头辞去。
房中一星微弱的灯火熄灭,陆观上床来抱着宋虔之,床上被子熏得又松又软,几日前在洪平县的遭遇恍如隔世。
然而,宋虔之一闭上眼,就倏然睁眼,眼光恐惧。
陆观察觉到他的动静,握住宋虔之的手,在黑暗里静静注视他,忽道:“不要胡思乱想,快睡吧。”
宋虔之深深吸了口气。他也想睡,连日奔波,每当闭眼,就会回到洪平县那一日。那一天,是除夕,一年之中的最后一天,承上启下拉开新的一年希望的那一天,本该是合家团聚其乐融融的一天,他们一日从洪平县逃到孟州州城,还差点进不了城。
如果那天没能进入孟州城,那他们也就不能躺在这里说话了。
宋虔之侧身紧紧抱住陆观的腰,他眼睑下一双眼珠滚来滚去,眼睑也随之轻轻颤动。
半夜里,宋虔之忽然浑身一抽,醒了。狂风撼着窗板,砰砰作响,屋内一丝风也没有,温暖而安全。
陆观睡眠很浅,靠在宋虔之耳边轻声说话,等到宋虔之睁开眼睛,陆观看到他眼底除了茫然,都是深不见底的担忧和焦虑。
宋虔之手脚冰冷地贴在陆观身上,呼吸时急时缓,好像不烧了,却也冷得不正常。过了一会,勉强要睡,听见陆观说:“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