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116)
一群人再度陷入沉默。
“把人拖出来。”宋虔之下令。
“大人!大人饶命,小的都说,请大人高抬贵手。”为首那人跪下磕头,其余众人也跟着磕头。
宋虔之示意狱卒出来。
牢门再度锁上。
“数日前,有两人在我家中投宿,夜间媳妇为他们送水,在屋外听见的。”那人跪在地上,垂头丧气地答话。
“数日前,是几日前?”
那人想了一想,道:“前天傍晚。”
“那两人何在?”一听已是前天的事,宋虔之心里感觉糟糕。
果然,那人道:“已经出城离去。”
宋虔之不说话了。
牢门中人连连磕头请恕罪,宋虔之叫来张林,让他在县衙中查,这几人的身份是否对得上。
宋虔之带着陆观与周先,回到房中。
“这方法倒是巧妙,怕是在其余各地也是如此,借宿时有意让家主人无意中听见他们谈话,以此散播流言,再借这些住家的主人之口,一传十十传百。等到官中察觉,却抓不到人了。”周先叹道。
宋虔之想起来一件事,让人去找张林。
不片刻,张林气喘吁吁跑上来,先是禀报牢中抓的几人确实是洪平县百姓,已让衙役去他们家中查问。
宋虔之问张林:“你们孙大人是怎么抓到奸细的?”
张林面有难色。
“他抓到的也是孟州的百姓吧?”
张林嘴唇嗫嚅:“大人明鉴,那些人虽是普通百姓,可造谣生事动摇后方也是事实,孙大人如此处置,未有不妥。非常时期,自然是要行非常之法。”
陆观冷道:“你是孟州法曹,这个非常之法,不会就是你向孙大人建议的吧?要不要我们也行非常之法,把张法曹先法办了。”
张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下。
宋虔之叹了口气,一时间脑子里乱得很,让张林先退下。张林如蒙大赦,起身后退着出去。
周先正想说什么。
陆观朝他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宋虔之一手负在身后,来回踱步。如果是黑狄人,要到大楚地界上,就要入关,呈报文书。除非像闫立成,为苻明懋办事,却不曾离开大楚。如闫立成一般的人还有多少?这些人隐藏在民间,每个人只负责一件小事,譬如说这些奸细,只负责四处游访借宿,编造来历和见闻,借宿一晚便就离开。他们身上也不存在证物,证物就是说出口的话,无法收集。
等到要查的时候,也无从查起。
苻明懋手底下还有一批身手了得的杀手。
院中开始下雨,雨丝绵绵密密,下得不大,却使空气一下寒冷不少。
宋虔之无奈地转过身去,朝陆观和周先问:“你们怎么看?”
周先率先摇头:“毫无头绪。”
陆观思忖片刻,道:“抓一两个奸细也是无用,只有抓紧修筑洪平县防御工事,明日到受灾住户家中走访,将我们带的银钱发下去,安抚平民。不能在此处盘桓太久,你的职责是安抚四州,灾县都要走访一遍,以钦差身份让百姓定心,之后不必回孟州州府。”
宋虔之:“不回去了?”
“嗯,让张林带你的手书回去给孙大人,发安民告示,同时命张林让手下暗伏在民间,再有散播流言的,一律抓起来,不必杀头,关在牢中,等战事过后再行处置。”
宋虔之点头:“这非常之法虽然不是好办法,但孟州州府下手快,这招杀鸡儆猴也有一定用处。只是可惜死的都是平民。”
“人死不能复生,如果风平峡真的破了,死的人会更多。”陆观想到什么,却没有说下去。
三人在堂内相顾无言,片刻后,周先叹了一句:“下雨了,修城墙更添不便,这时修城,也不知道为时是否晚矣。”
宋虔之走到门口,望了一眼黑沉沉的天,大概这细雨要下上一整日了。
“希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吧。”他只是一个按察使,即便是钦差,也没有办法发号施令,能做的不过是手里这把剑所赋予的职责。
雨一直下到半夜也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宋虔之写好让张林带给孟州州府的书信,关于安民告示的叮嘱也写在了信里。
县衙后堂住着冷得要死,宋虔之与陆观对坐着洗脚。
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响个不停,桌上一盏油灯,火焰被吹得时明时暗。
“怎么不说话?”宋虔之在洗脚盆里踩了陆观一脚。
陆观抬起脚来,将他的脚踩在脚下热水里,一大半脚背都在外面,宋虔之叫他再加点热水。
水声之中,宋虔之出神地看着陆观的脚和自己的脚。
“今天晚上一起睡吧?”陆观说。
宋虔之耳壳红了,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