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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澄(53)

作者:是辞 阅读记录

见她不作应答,亦不打算吃,障月先把托盘放在一边,从袖袋里拿出了根黑绳。张开手心,线绳飘起,兀自绕上阿阴脖颈,一点点收紧。阿阴放下手中衣服,双手握住仿佛要窒息的喉咙,喘气声变得重而缓慢,痛感在叠加。

大抵疼了一刻钟,半个字都说不出,栽倒在床榻间,眼泪流个不停。障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试探性地伸出手抚摸她冒了冷汗的额头。

“这是束缚你的鬼线。”

阿阴何尝不知道鬼线,并非受阴司录用的那般鬼差,得酬劳,受庇护。而是签订了单方面受阎罗王制约的协议,日日都要捉鬼,更像是受人驱使的奴隶。

“多少……年……?”

障月满目严肃,道:“一千年。”

阿阴凄凉冷笑,“你们……怎么不教我……去死?”

“他死了就这么难过?”

“你懂甚么?”眼泪如同奔流的水,延绵不断。

障月坐更近些,双手抓住她肩头,把人扶起来,试图给她捋顺其中的道理。

“阿阴,你这幅样子,药叉同我见了都很心痛。地狱酷刑既然挨得过来,就证明鬼命不该绝,只要活着,活着,什么和尚找不到?即便你就想等他,不是也要性命去等?凡人转世投胎不过……”

阿阴无神的眼睛眨了眨,忽然意识到什么,揩了泪水抬头看他:“你说得对,他生前做善事而死,定然有个好来世,我去找崔珏问……”

“你当崔珏会告诉你?生死簿上的事情,哪里能同你讲,且你上次又惹的他与你置了气,少做这些不切实际的梦。”

……

后来的岁月实在是压抑困苦,亦或是说,自从竺寒死,她从未觉得刹那是快活。

阿阴不出半月几近痊愈,首件事便去阴司跪在崔珏的殿门外两天两夜,手指在门板子上抓出了血,嘶厉哀求他透露竺寒转世下落。判官铁面,闭门不出,差事不办,决计不给阿阴任何应答。

此后,众所周知的阴摩罗鬼阿阴姑娘成为了近些年来唯一的契约鬼差,只道是见了脖颈有根黑线的妩媚女子定要远离。传言她当初昏了头,大杀凡人,现下捉鬼也是不管不顾,破璧毁珪,还是切莫惹事上身才好。

夏夜最热的那天,障月冷脸抓了个和尚到酒肆,送到阿阴房间。而她抓完今日最后一个恶鬼押回阴司,满身臭气又疲倦,在楼下同药叉饮了杯酒后上楼。

见着那瑟瑟发抖的和尚,五官身形确有七分相像,可眉眼的躲闪浮躁,决计不是她心中的那个人。

那个人的双眸,不论看任何事物,都是认真的,即便他或许心下不喜,可神情永诚挚,无人可比拟。

她太自持了,对着如此像的人,竟然一丝一毫的泪水都没有,甚至开口甚是冷清。

“你法号为何?”

“小僧……贞永……”

瞧,名字也全然不一样。

沉静许久,阿阴最后看了一眼那轮廓,叹气道:“你走罢。”

她开始兀自脱身上气味难闻的衣衫,那和尚急匆匆地开门奔逃,路上撞到端着托盘的伙计,声响不断,有些吵闹。

待到清洗完换了干净,阿阴走到楼梯,朝着下面一身白衣的障月吼了声:“少做那些下作事。”

留下一青一白两人尴尬对视,不敢多说。

次日,长安城西明寺有同女子偷情的破戒僧人被抓,拷问之后才知竟已有半年之久;而《金刚顶经》最后一本注疏修订完,成智紧跟着便坐化了,好顿哀恸。

阿阴白日里无事,在酒肆听这些闲言碎语,淡淡一笑。不由得想到当初她打算杀成智之时,老和尚伏地啜泣,哭的好生凄惨,道一句“有愧师弟,有愧观澄”。她准他继续译经,转身走了,现下只叹一句成智守诺,绝不多活。

又是一年中元节,鬼界俱乐,只阿阴一人不得清闲,且无心享受。搜寻窜逃小鬼之时,在街上遇到了许久未见的陈怀蒲。

两人并肩而行,慨叹光阴如同白驹过隙,实在令人扼腕。他自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此番见阿阴只觉得她眉目风情消减许多,平添大片哀愁。

中元节不如上元那般热闹,胜在暑气正盛,街上摊贩各个中气十足地揽客,但传不到阿阴耳中,她心门紧闭。忽的陈怀蒲开口,教她在原地等,自己挤进了人群中不知要买什么。阿阴见着穿圆领袍的男子背影,只觉得这种画面不过上元夜才刚演过,可现下人事已非,人不是那个人,心境也全然不同。

大抵是风吹过,有些刮了眼,双眸有些水雾。心道定是风的原因,毕竟她已经许久未哭,也觉得没什么好哭的。

陈怀蒲挤出来,手机拿着个油纸卷的筒,递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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