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澄(17)
拔舌地狱之中,不过关押恶鬼、厉鬼两种。恶鬼作恶,但尚未变为至阴至邪的厉鬼。厉鬼就棘手的多了,已然是极坏。
竺寒好奇,“地狱……地藏王菩萨可在?”
那位发下“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大愿的地藏王菩萨,也是他心之所向。
阿阴语塞。
小和尚自言自语,“我应是明了,地狱未空,地藏王菩萨定然在。”
她愈加不忍,却心底里又有一股恶念在催使开口。
“地藏王菩萨早已坐化,现下只有第十八层地狱供奉着佛骨舍利。”
“观澄,她度不了众生。地狱亦不会空,这是世间轮回,永不断绝。而佛法于世人来说,仅仅是高上崇拜的信仰,许一时或一世的心安罢了。”
竺寒眉头紧皱,满脸认真地听她一番话,神情又是纠结,其中带着些黯然。
无边沉默,阿阴悄然消失,教他自行消解。
而小和尚也已学聪明,不再开口,合掌握着念珠望向苍天。心里暗道:阿阴施主,又坏贫僧。
她总给他讲佛法之外的另一面,是师父不准他观的混沌糅杂,实是至极的坏。
顺着小道往前院走,到底是十九岁少年,心底也有稚气思绪。
还不知道她今日穿的何色衣衫,陈怀薷那般鹅黄,她定然不会选……
嘘,小和尚只是想想,说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1.一弹指:7.2秒
2.傩面:傩戏的面具,俗称“脸子”。
3.母珠:念珠上最大的那一颗。
第10章 盛唐篇·竺寒(拾)
次日清早,陈怀蒲用过饭去上早朝,竺寒到陈怀薷房间外诵经。那陈怀薷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即便现下反叛着祭鬼,倒也不做跌身份的举动。又许是性子软,并未多说,只依旧躲在她昏暗无光的房间里。
她祭鬼,竺寒诵经。
到了时辰,还有府邸的仕女进去换新鲜果物,短暂发出细小声响,随即趋于平静,又是一团死气。
小和尚认真念经文,可想象梵音缭绕,逐渐覆盖房梁。又好似在暗中无声对抗,是金光与邪光相撞。
而待到陈怀蒲下朝归家,府中却来了新客。那客人今日大清早递了拜贴,声称自己是捉鬼天士,近几日见到陈府异象,难忍妖邪作乱。陈怀蒲虽尊重胞妹信奉权利,打心底里仍对那鬼面具厌恶。因而恭敬地请了天士入府,心里暗自庆幸对方打扮低调,灰袍简练。只是容貌太过妖冶了些,细皮嫩肉的倒像是女子。
堂堂家主之尊亲自院前院后跑个不停,小声知会竺寒,府中来了精通阴阳五行的捉鬼天士。竺寒倒是不甚在意,佛法只能度化世人,捉鬼定然不是他力所能及之处,因而这也没有可计较的。
直到听到脚步声从院中经过,带了阵风惊着了小和尚。他睁眼,最先入目的是烟灰色绦带系住的袅袅纤腰。虽没细看过,更别说亲自摸过,竺寒也知,那太不像男人的腰了。可道家精通阴阳的术士,难道不应是男子?
再向上,却是束发。他舒了口气,心中责怪自己太武断,譬如魏晋时代,也是更重风骨的。便垂眸继续敲响木鱼,喃喃念着。
按着昨日带竺寒进门偷看的举动又带术士照做一次,人却堂堂正正走了进去,陈怀蒲拉都没拉住,直道这术士行动迅捷,比他行伍出身都要灵敏。
术士站在陈怀薷身侧,看那少女娇花般的年纪,却面色憔悴,精神看着不大好。发出声音是真真切切的男声,有些沙哑,问陈怀薷:“中元安乐否?”
陈怀薷本来为陌生气息靠近而不悦蹙眉,听了这句话,猛然转身回头看向来人。
“你是何人?”
答:“捉鬼人。”
不再多说,同陈怀蒲出了这暗泱泱的压人屋子。留了她独自在原地疑惑,不解也不问。陈怀蒲这下看着这术士倒是觉得,他是有几分手段的,态度愈发虔诚了起来。术士两手空手,什么法器都不拿,只说自己在房子周围看看,不必陈怀蒲跟着。
这下后院便成了一僧一道的场面,僧人穿着僧衣袈裟,道士却不像道士。
那术士像模像样地转了两圈,就到了竺寒旁边。小和尚停止诵经,敏锐张开双眼,声音冷冰冰:“道长何事?”
阿阴皱眉不解,“道长?”
他听到声音,因是打坐的姿势,便仰头看,那张素面的精致脸蛋,刀刻五官,可不正是阿阴。她今日不涂口脂,大抵香粉也没抹,虽唇色粉的发白,倒是愈发干净俊俏。
“你入府作甚?”他草草打量过后开口质询,又反应过来刚刚她所发是男声,“怎的还是男子声音?”
阿阴变回女声,“我来捉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