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日光璀璨，殿内却是紧闭着门窗，只有一盏烛台发出微微的光。陛下半靠在床上，头死气沉沉的垂着，头发已然花白。

季姜再没忍住，冲上去趴在她身上痛哭出声。

这是养她疼她近二十年的母后，哪怕是替身，那么多年的疼爱都是真的。是她错了，竟然对她心生怨怼。

“母后，对不起，姜儿来晚了。”

陛下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豆大的泪珠从她浑浊的双眼缓缓流下。她摸摸季姜的头，像是对待着一件珍宝。

“母后还以为你再也不想见我了。”

季姜哽咽着摇摇头。

“姜儿，对不起。”陛下的声音嘶哑，带着深深的绝望。

“四十一年前，我亲手杀了我的亲生女儿。那时她还那么小，那是我第一个孩子。

我真是疯魔了，竟然下的去手。我这四十一年每天都很想见到她，可是她从来不来我的梦里，我知道她恨我。不过，没关系，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亲自去见她了。”

季姜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她不赞成母后的做法，可是她从来没有对不起她。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怨她，只有她不行。

“母后，我们不要和皇兄斗了好不好？我们把皇位给他，姜儿带你去江南。你不是很喜欢江南吗？”

季姜抬头希翼得看着她，看着她绝望的脸慢慢变得冰冷，寒凉。就像冬霜的风，吹得身上刺骨的疼。

“不可能！我已经留了遗诏，只要我一死，你就继承大统。”

她的眼里闪着阴暗的光，她殚精竭虑几十年，为了这个位置，杀了自己的女儿，和亲生儿子不死不休。要她放弃死都不可能。

季姜突然感觉好无力，权势蒙蔽了她的双眼，自己被困在这无解的局里苦苦挣扎。

她苦笑出声：“母后，我不想当皇帝。”

“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我想不想当皇帝。我现在自己告诉你，我不想当皇帝。”

她不想当皇帝？陛下不可置信，她怎么可以不想当皇帝？那自己辛苦经营是为了什么？

“姜儿，莫要与母后说笑。”她心里尚怀着希翼，可是季姜接下来说的话完全触怒了她。

“儿臣这十九年来没有一刻想坐在那个位置上。”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寝殿，如意和流苏惊讶不已，仓惶跪在地上。

季姜的左脸已经麻了， 她能想象到自己的嘴角一定高高肿起。

这一巴掌她使了全力，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打她，可是她不后悔，她要用力将她打醒。

季姜看着仍在气愤不已的陛下，轻声问她：“母后是不是也想掐死姜儿？”

第24章 我不会骑马

陛下蓦的呆愣住，季姜还在问。

“是不是所有阻碍母后，不听母后话的人，母后都要铲除？姐姐是，皇兄是，姜儿也是？”

“不……”陛下双手颤抖，迟疑得往后退。只是她身后便是床壁，已是退无可退了。

“姜儿按母后的意愿活了整整十九年。可是姜儿是人，不是木偶，我有自己的想法。母后可有问过我我想做什么？”

季姜费力地站起来，她好累，讲这些话已经耗费她所有的力气了。

她等了一会儿，见陛下垂着眼一直没有看她，才脚步虚浮的往外走。

流苏一直紧跟在她身后，见她快出了大门，连忙上前拉住她。

“殿下，奴婢去内务府拿个帷帽来，殿下在这等等奴婢。”

季姜无意识的点头，等流苏走远了，才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十一在树上等了许久，世子知道殿下进宫后就命他跟着。

他看着季姜失魂落魄得走出来，刚想出宫向世子复命，就见季姜蹲地大哭，青蓝色的裙裾垂在地上，落叶稀稀疏疏的缠在上面。

她哭的好伤心，比十一以前见到丢了馒头的乞儿哭的还要伤心。

原来储君也活得这么辛苦。罢了，就陪陪你吧。

一阵风吹来，树叶哗哗作响，细碎的叶间黑色的衣摆清晰可见。只是下面的人哭的伤心，未曾看见。

长安得了十一的消息赶往公主府的时候季姜刚用完膳，侍女还在撤桌上的碗盘。

季姜端着乳酪盘腿坐在矮榻上，边吃边听之桃讲外面的趣事，听到精彩的地方和之桃笑作一团，乳酪都差点打翻掉。

“世子。”流苏见长安进来，忙低头行礼。

季姜见他来了，将乳酪放下，从榻上跳了下来。

她心情看起来不错，眉眼还弯着，里面盛着盈盈的光。左边的脸颊应是上过药了，只有一点浅浅的痕迹。

“你是来约我明日一起去花灯会吗？”

季姜仰起头来看他，他高了自己整整一个头，这让季姜很有挫败感，完全没有当姑姑的威严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