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芙蕖(4)
听她摇摇头,说只还有长言在,云茵稍松一口气。
自家姑娘在盛京虽美名在外,私下却因出身并不得人高看,如此闺中流言若传出去,不论谁是谁非,最终坏的都只会是她自己的前路。
说不上是幸还是不幸,婉婉是家中遭难才来的侯府,外头人人都道她是因祸得福,可要是有选择的余地,哪会有人愿意拿阖家遇难的祸来换这份福气?
云茵还记得四年前头回被指派来照顾婉婉的情形。
她那时才十一岁,但已经长成了副极为冰雪漂亮的模样,活像个观音座下的小仙童,院子里的丫鬟都对她喜爱的不得了,每日换着法儿地逗她开心。
但那时的她可并不像如今这般温软可人,甚至可说是判若两人。
云茵如今想来仍觉几分奇怪,她那会儿不会笑,也不会说话,白天总是趴在窗沿边望着天边发呆,而夜里常常不睡,点一盏烛火在床头,一坐就是一整晚。
就算偶尔睡着,也时常尖叫着从噩梦中醒来,一旦受了惊吓,惊恐之余就会变得凶猛至极,稍有不慎还会伤人,浑似一只才失去庇护、浑身是刺的幼兽。
幸而那样的情况只持续了小半月,她便生病发了一场高烧,醒过来整个人归零成一张白纸,一应过往竟都忘记了。
十五岁的姑娘却只有短短四年详实的过去,高烧虽然并未损伤她的心智,但阅历的缺失已注定了她要比旁人单纯太多。
些许细枝末节的地方,云茵免不得要多为她操心些。
沐浴后云茵取来药膏给她涂抹手腕,忽地想起件事儿,“对了,姑娘方才不是问章夫人来寻老夫人做什么,我方才说错了,你现在重新大胆猜猜看。”
婉婉是个金鱼脑子,不记事,泡个花瓣浴就能冲走所有的委屈,闻言便果真顺着她的话认真想了起来。
但一连猜了四回都不对,她耍起赖来,伸手挽住了云茵的胳膊央求不止。
云茵不打算吊着她,柔声道:“姑娘,章夫人此回是有意去向老夫人说亲的。”
若是为陆家的那两位小姐而来,章夫人应当第一去寻陆夫人,能找去老夫人那儿,自然便是说婉婉的亲事。
“我的亲事吗?”婉婉微微睁大了眼睛。
云茵点头,面上含笑。
说亲这事看似不稀奇,婉婉及笄半年间,找上门的人家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但能让云茵真正为她感到高兴的,主要是听闻章夫人此回向老夫人承诺了会给婉婉正妻的名分。
盛京权贵之间比寻常人家更讲究门当户对。
门第高些的大多不愿娶孤女为正妻,门第低的,其一是老夫人看不上,其二是婉婉这一副绝佳的容貌,城里不知多少公子哥儿虎视眈眈,没权势的男人,兴许都护不住她一辈子安稳。
委实两难。
而章家世代武将,现如今官至忠武将军,正四品上,章将军前不久才在西北立了功,正得陛下赏识,放眼整个盛京章家也是排得上名号的显贵人家。
云茵深觉这是门极好的婚事,“你已经是大姑娘了,迟早要嫁人的,我方才还问了男客席那边,说章家四个公子,模样个个儿都周正得很呢。”
“章家……”
婉婉闻言一时怔忡,没顾得上回话,恍然间想起,方才表哥教长言送客时,称呼那失礼的男子似乎就是姓章,还是张?
可她看云茵很高兴,一时也不确定该不该说出来。
云茵已为她掖了掖被角,“好了,姑娘早些睡吧,明儿早上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约莫就要细细给你说起这回事的。”
*
翌日晴好,婉婉侍奉老夫人四年,每日都去的比旁人要早。
婉婉早起梳洗一番,带上了自己为老夫人缝制的草药枕,便与云茵一道去了浮玉居。
“姑娘真是有心了,上回一只草药枕到今儿正好两个月。”
李嬷嬷在廊下相迎,笑吟吟接过了枕头。
陆老夫人两年前大病过一场,此后身子骨一直不太硬朗,肩颈也总酸痛。
婉婉常年都在床边奉药,偶然听医师说可做草药枕稍微缓解,便付诸了行动,平日配合肩背按摩效用十分不错,只是因药草易生霉,两个月便需换新的,她心里挂念着,至今还没有越过一日。
此时老夫人正盘膝坐在软榻上静心,头戴一方抹额,慈眉善目,精神也似是很不错。
婉婉同老夫人相处了四年多,其中侍奉在病床前就有两年,俗话说病中才见孝心,老夫人何尝不明白?
这厢瞧她进了屋,老夫人便含笑招手,“小婉儿来,祖母有个好东西给你。”
婉婉好奇地凑上前,挨着老夫人身边儿坐下,便见老夫人从小几旁的抽屉里拿出个小盒子,教她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