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芙蕖(191)
宋眠认识钟牧有几年了。
从她爹把半死不活的钟牧从江水里拖出来算起,大约七年将近八年,她还从没见他笑过。
当然,也没见过他对前路茫然。
前些年的他,眼里始终只有一条路报仇。
宋眠侧过脸望了他片刻,眉尖轻轻挑了挑,“这条路走完了就换条路走,天南地北、山高海阔,何处不能容身。”
她并没有多余追问钟牧与妹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必问。
临迈步出门时,钟牧忽地叫住她,说:“这几日借你地方一用,再请你帮最后一个忙。”
宋眠没应声,只路过桌子上时又将上头的衣裳推了推,还是那句话
“半个时辰后下来吃饭。”
*
灵州这一场雨连绵不绝地下了好些日子,直临到八月底九月初入秋,才好不容易有了偃旗息鼓的意思。
前往陵园祭拜赶早不赶晚,定在明日一早出门。
下半晌陆珏安排完一应事宜,进里间后便一直没再出来,婉婉兀自垂首在软榻上解开他留下的棋局,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揉揉酸疼的脖颈,她进里间去寻人。
陆珏正靠在窗边的藤椅上闭目养神,并没有睡着,几不可察地蹙着眉,难掩几分燥意。
“夫君,你怎么了?”
婉婉直觉得他有些难受,到近前去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用另一只手摸摸自己,还好,并没有发烧。
小手很快被他捏住拿下来,陆珏睁开眼,望着跟前的小丫头舒展开眉头,温声问:“留给你的棋局解开了?”
婉婉点点头嗯一声,却只瞧他神色便猜到端倪,顿时忍不住怨道:“你是不是头疾又发作了?做什么总要背着我一个人强忍着,还要我解什么棋局,专门就为拖着我!”
她凶起来还是很能唬人的,陆珏眸中颇为无奈,说不出什么干脆就不言语。
四目相对,婉婉到底还是先软了性儿,觑他一眼,“草药枕在这地方用不了,过不了一夜就要生潮,咱们出来带的药你服过了没?”
陆珏有些懒懒的倦怠,不想多提头疾这回事,只想忍忍便等它这样过去,遂拉着她的手将人往藤椅上揽了揽。
“乖,你来替为夫揉揉就好。”
他惯会哄人敷衍那一套,可婉婉也不能每回都被他拿捏住,“这次换夫君乖一点好不好,按时用药,别教我担心嘛。”
她蹙着眉不肯答应,说着便在陆珏腿上坐不住,难得强硬地要他等着,自顾起身去柜子里翻找药瓶。
陆珏长眉微动,轻轻叹了口气。
在身后看她纤细袅娜的背影,蹲在那里小小一团儿,却越发凸显出一捻柳腰不堪握,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下,漂亮的曲线像极了一只绝世名贵的瓷器珍宝。
婉婉找到那红色的小瓷瓶,打开来才发现里头已然空空如也。
但不应该的,临走时婉婉特地吩咐茂华准备了三个月的量,理应绰绰有余,现下才一个多月就没了,可想而知,他近几回每逢发作时用了多少。
“这……”
身后有人走过来,突然揽着腰一把将她从柜子前抱起来,脊背抵在柱子上,婉婉手中瓷瓶没拿稳,掉在地板上砸出叮咚一连串闷响。
“夫君你”
陆珏突然俯身封住她的唇,很有些贪婪的吻住她,汲取甜蜜的养分,他强有力的手臂托着轻飘飘的女孩儿抱到腰间,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婉婉怔忡一霎,纤细的手臂下意识搭在男人肩膀上推了推,但那一点绵软的力道,如何能撼动面前铜墙铁壁一般的男人?
她被亲得晕乎,脸颊很快酡红成晚霞倾洒,朦胧中听见他在耳边蛊惑似得呢喃,
“我的小糖豆,世上哪里会有药比你更有效用。”
人活一世当真可谓每时每刻都在克制,红尘中没有清心寡欲的陆容深,他的贪嗔痴念全写的是她的名字。
他抵得她有些疼,婉婉茫茫然沉浸不知如何回应,只好竭力抱紧了他。
予他温存缠、绵,也做他的药。
后来陆珏在占据着她时,忽然低沉着嗓音附耳告诉她,“记住,无论发生任何事,夫君都是这世上最疼爱你的人。”
婉婉没太听清。
她被欢愉充盈的小脑袋根本来不及思考只言片语,但却奇异地记得很牢,像个是烙印,伴随着他灼热的气息一并烫进了她的脑海中。
热意沸腾,好似将空气中的潮湿都蒸发殆尽。
屋顶上一滴豆大的雨滴陡然从瓦楞中掉落,正打在窗外的芭蕉叶上,弯曲的枝叶颤巍巍承载片刻,雨滴到底还是滚落了下去。
翌日雨歇,辰时过后头顶上日光熹微,瞧着是个好天气。
婉婉起得稍晚,用过早膳后启程前往汀山,雨水浸泡数日后的官道不太好走,马车行得缓慢,等到汀山南面山脚下,时辰便已算不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