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娇(190)
就在主仆二人走进侯府,大门关上的那一刻,侯府街角的背后,冒出一抹殷红的身影。
江殷牵着黑马风驰,默默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马蹄踏动时,风驰胸前挂着的銮铃发生叮铃的脆响。
江殷站在街角,看着宣平侯府紧闭的大门。
过了好一阵,他方才恋恋不舍地转过身,朝着御街的方向走远。
*
是夜,露霜深重,陆玖在屋子里点了一盏灯,面前摊着几卷还未读通的典籍。
风莲替她研好墨,将桌上废弃的纸张小心收到一旁,披了件单衣在陆玖的肩头,温声劝道:“姑娘,夜深了,写完这剩下的一点就去歇息吧。”
陆玖撑着头,就着桌上一灯如豆看书。
她轻轻翻过一页书,淡淡笑道:“我知道,你先去睡吧,我自己能料理好。”
风莲伺候陆玖近一年的时间,早已经熟知了她的脾性,便也不过多催促,只点头道:“那姑娘一定要早些休息,奴婢在外间,您有什么事情传唤便是。”
“好。”陆玖拍了拍她的手,目送她出去。
待风莲离开,她才皱着眉继续看剩下的典籍。
手里的书翻了一页又一页,可是看书之人的内心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面前码得整整齐齐的文字好像忽然变得扭曲起来,一个一个字地看下去,字都认识,可是连在一起却不知是何意思。
陆玖实在烦闷,心里早已经下了决心要跟江殷对着来,可是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忍不住就去想今日吵架说过的话,手里的书一本没都看,可谓是浪费了一整晚温习课业的时间。
她看向一旁,菱花窗被撑杆撑起来,窗外夜色漆黑,依稀能够听见远处夜市上传来的喧哗热闹。
她撑着腮帮子,出神地看向漆黑的窗外,心里忍不住地瞎猜,这个时候,江殷在做什么呢?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在为今天的事情困扰忧心,在想着她会不会为他生气?
江殷啊江殷,此时此刻,你的心情,是不是如我的心一样揪扯难受呢?
夜风徐来,吹动桌面上的书卷哗啦啦翻动,灯盏里的一豆火苗也随风舞动,摇曳满室斑驳的影子。
陆玖放了笔墨,合上了书本,宽衣解带,吹熄了灯火。
宣平侯府东阁内外,万物悄然,不闻鸟雀声。
而与此同时,城南州桥两岸却是灯火通明,人潮汹涌。
州桥夜市瓦肆之内,戏台上正演着一出才子佳人,伶人一段小曲唱过,博得底下看客满堂彩。
当垆卖酒的女郎端着酒坛游走在各张酒桌旁,趁着一曲引吭高歌之后,将手中的酒水全数卖给座下的看客们。
“小娘子!这边再要三海碗!几文钱?”座下的客人们笑着招呼。
女郎连忙说了价钱,收钱舀酒。
“这边!剩下一坛,全要了!”
方才做完一桌客人的生意,买酒女郎忽然听见身后的桌子传来一个少年郎醉醺醺的声音。
女郎晃了晃自己怀中剩下的一坛子酒,眼角眉梢都迸射出喜悦,这可是笔大生意。
她连忙抱着酒坛转身,寻声朝着要一坛酒的桌边走过去,但见正堂中央的酒桌上正坐着四个少年郎君,皆是十六七岁的模样,个个打扮不俗,一眼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哪位小郎君要卖?”女郎喜滋滋地将一坛酒摆上桌,看着面前的四个少年。
“……我!老子!”坐在正中穿殷红袍子的少年郎打着酒嗝,摇摇晃晃地从桌子上站起身来。
他脸颊耳朵脖子通红,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半眯半睁、眼神朦胧迷醉地看着那女郎,显然是已经喝高了,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样子。
他身形摇晃了一阵,差点儿摔倒,好在身旁一个玄衣冷面的少年赶紧搀扶住了他,才不至于摔下去。
“容……容冽!你管老子!?送开!别扒拉我!”红衣少年郎面容俊俏,眼神却十分凶悍,他扶着桌角,一把推开玄衣少年的手,大着舌头训斥道。
“你……酒放下,嗝!”他摇摇欲坠地又打了一个酒嗝,从身侧挂着的一个被烧烂的荷包里掏出厚厚一叠交子,展开扇子一样,将所有的交子展开,当作扇子摇了摇,十分阔气地说“全要了!”
原本卖酒女郎看着江殷身侧悬挂着的那个烧破的荷包,心下还纳闷,这几位公子哥身上到底有没有银钱?不会是耍她吧?有钱的人怎的还戴着个破荷包?看到江殷手里那一叠交子,她顿时眼睛亮起来。
“殷哥儿,算了吧!你喝多了!”何羡愚坐在江殷身侧,看见他头晕脑晃的样子胆战心惊,伸出手护着江殷的背后,要扶不扶,“……算了算了,今天就到这儿,都别喝了!殷哥儿,你真的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