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篇短故事」(5)
于是点头:“甚喜,不过,偏爱烈酿。”
“十一,去拿。
“是,少爷。”
少年快步而去。
成荀略有讶异,他竟是会有烈酒。以他这茶品,淡淡似是无味,咽下后却无穷回味的风格。藏酒也应似这般温柔才是。
不多时,两坛深瓷漏香的酒被十一领着的两个家仆恭敬送于桌上。一丫鬟端着白玉托盘,上立两只青色酒杯,杯上刻着牡丹盛放。如此别致,雅中透着华丽。
日头半高,透进窗头,洒进一影树枝婆娑,轻摇。屋子里的温度高了许多,成荀觉着自己的衣衫已经半干,似贴不贴的衣服紧紧扒着自己的皮肤,十分不舒服。他扭动了几下身子,缓解自己的难受。
那瓷坛盖子一打开,果然烈的很,浓辣扑进鼻子。
风庭抬袖遮了下口鼻。
成荀见他如此举动,定不是喜欢这酒之人,可为何会窖藏?
“我偶尔,心伤难过时,就饮它,醉的快,沉沉睡上一觉,浑噩里不觉痛楚。”风庭看出他的不解,押了一口茶,淡语。
说完,他抬抬手,让十一他们出去侯着。拿起竹舀给成荀倒酒。
“我今日生辰,本觉得无聊至极,无人说话,可巧遇到成兄问茶饮,又肯陪我作伴。此事,我荣幸,也应饮一杯。”
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先饮为敬。”
成荀看着他微微皱眉慢饮而下,自己口中津液如泉涌出,喉咙间上下一动,他端起玉杯“烈酒如此喝,岂不是辛辣过甚?”
他仰头一尽入肠,暖流散发,有顿时激出的密汗把刚刚干透的衣衫粘连。
放下玉杯,眼前人的脸已经泛红,兀自痴笑了一下:“辣后,方觉喝的是什么。比起甜甜温茶的舒适,这酒留下的短暂难受,反而会让我觉得心里不那么难受。”又兀自苦笑一下。
这荒野漫无,竹林深深,一座如此大宅,气派无比,可却只见他一人与几个家仆,再无其他。成荀琢磨不透,他为何独居于此,且,今日生辰,为何无人来贺。以这府宅来看,他身家不俗,不可不会有朋友。
又想,许是还不到夜庆之时,他的朋友亲戚都离的远而未赶来吧。自己不过路遇而此,何须好奇他人之事。
“你的眼,藏不住事呢。”风庭又是一舀倒酒:“你在奇怪,我为何孤身于此?也无人与我贺辰?”
成荀不否认,只是略略尴尬:“被你瞧出来心思了,确实觉得有些奇怪。”
他一语过后,换来的是风庭啜饮烈酒。
半晌无声。
对饮三杯而后,风庭已经迷蒙,呐呐自语:“我为风家次子,我爹为落城富甲,财力倾国。我兄长十二岁那年,他娘亲因病过世。我爹,于五年后取了我娘,三年后生下我。我与兄长相差二十岁。而今我二十五岁,他的孩子都与我差不多大。我爹去年冬逝,生前为我置办的这宅院,是他咽气那一刻我才知晓。还有,家产多半留与我。够我荣华几世,去奢侈了。”
看着脸色红透,醉眼荡荡的风庭,说到父亲离世时的悲伤,成荀的心尖颤了几下。有些按捺不住的心疼。同时也感慨,自己自小无父无母,想要去体验这生离死别都没机会。
去年冬他父亲离世,而今只是五月,岂不是才过半年。亲人的离开,怎么会心不痛。方才他说觉得苦楚之时要饮烈酒,指的就是这难以磨平的失去至亲的事吧。
一声叹息,他看到风庭趴在了桌子上,长袖里的手腕裸.露处来,环着一极细的紫色软镯,在他白皙的皮肤上,醒目十分。纤长的手指就在自己眼前。成荀动了动自己的手指,摸了摸那紫色细镯。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风庭感觉到手腕的触摸,并不抽手,闭着眼睛,说话开始变得慢了些:“我娘随着我爹而去了。徒留下我…夜夜思念。”
有泪在他脸上滑落。
成荀站起身子,想帮他擦泪,却觉得不妥,犹豫两下,又坐下,自己舀了一杯烈酒,更加心疼他的遭遇。好像,还有些别的什么,看着风庭迷离的样子,听着他软糯的声音,心里一阵一阵涟漪不停。
“我兄长一直不喜欢我,他也不知爹与我留下的家产,许是现在就是以为我离家出走,也不会寻我吧。你是不是觉得我懦弱,既是想念至亲,又整日荒废度日,为何不了结生命,随他们而去?”
“不会,生命可贵,不可随意说死,你的双亲也希望你想这些的。”成荀还是把他的泪擦了,他觉得这个人,现在需要安慰。该是说,他这个从小孤单悲苦不懂关心为何物的人,想要用自己从来不懂情感去安抚他。
风庭自己也抹一下眼角,微微睁开,看着俯身瞧着自己,脸色带着怜惜的成荀,久久不挪开视线,盯着他说:“我兄长六个孩子,皆是女子,已是无后,爹娘交代我,要为风家留下的家业着想。要我定要留后。我…只能努力挺过这样的铺卷的痛楚。守孝三年。”他撑着身子坐直,却因酒力不胜,瘫软苏绵,被成荀扶住,他自觉微醉,轻语:“我头疼…往日里只饮一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