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僧(39)
居云岫举杯跟她手里的空杯一碰,低声道:“吉人自有天相,来生,他们会再相遇的。”
因为宿醉,乔簌簌次日醒来时,时辰已过正午。
窗外春雨绵绵,屋里飘散着一股淡淡甜香,是王府侍女送来的解酒汤。
乔簌簌揉着胀痛的额头,记起要前往太岁阁找人一事后,忙跳下床来更衣洗漱,早膳也赶不及吃,匆匆饮下那碗解酒汤,便一溜烟跑出了驿馆。
巳时二刻,乔簌簌抵达德恒当铺,朦胧烟雨里,三开大门开着最左边的一扇,从外看进去,有点昏暗、冷清。
趁着人不多,乔簌簌撑着雨伞走进店铺里,收伞后展眼一看,只见铺面开阔,壁柜林立,靠北的柜台前正有一个头戴方巾的男人在拨算盘,听闻这边动静,眼皮也不抬,只道:“要歇店了,劳驾改日再来。”
乔簌簌心里咯噔一下,又是庆幸,又是慌乱,跑过去道:“我不是来当东西,我是买消息的!”
那人拨算盘的动作一顿,撩眼皮瞄向她。
乔簌簌甫一对上他目光,只感觉冷森森的,分外不适,然而想到行走江湖最不能露怯,便又板起脸来,压低声道:“我知道你们的规矩,只要给够钱,什么消息都能买到,是也不是?”
那人目光愈带审度之意。
乔簌簌一脸老成,把事先备妥的钱袋“啪”一声放在柜台上,手压着,等对方跟自己交易。
那人却看都不看,道:“惭愧,敝店做生意,不收铜板,只收黄金。”
乔簌簌涨红了脸,不及争取,那人冷漠地道:“走吧。”
“不是,你……”
便在此时,门外忽然走进来一道颀长人影,乔簌簌转头看去,神情一怔。
扶风走到柜台前,大手一抬,在柜面上放下了一锭黄金。
檐外雨声喧嚣,虽然是午后,但大街上已鲜少行人,乔簌簌拿着雨伞站在铺门前,向身边的青年感激道:“扶风侍卫,多谢你啊。”
扶风手里也拿着一把伞,敛着眼,道:“在下只是奉命行事,乔姑娘要谢,谢郡主就好。”
乔簌簌想到居云岫,心里更暖。
扶风道:“太岁阁虽然神通,但现在兵荒马乱,查一个人的下落难有定期,为免错失佳音,乔姑娘还是早日回家等候吧。”
刚刚在店铺里,太岁阁的人已收下黄金,承诺最多三个月内,一定给乔簌簌确切的答复,但前提是,乔簌簌必须在一个固定的、安全的地方等候消息。
乔簌簌便报了衡州老家的地址,那里还没有叛乱,是她如今能待的最安全的地方。
“放心,我明日就收拾行李回去。”人逢喜事精神爽,乔簌簌粲然一笑,笑靥如花。
扶风移开眼,道:“走吧。”
乔簌簌朗声:“好!”
二人撑伞,伞面“唰”一声撞在一起,溅开涟涟水花。
乔簌簌一愣,不好意思地笑笑,往边上迈开一步。
扶风望着一地涟漪,撑起伞,率先走入了雨里。
这场雨旷日不歇,天黑下来后,窗外依然淅淅沥沥。
璨月给居云岫换过花茶,颔首退出屋舍,扶风留在屋里,向坐榻上的居云岫汇报今日的事务。
结束后,居云岫道:“衡州离这里大概有多远?”
扶风想了想,道:“骑马的话,十五日内应该能到。”
居云岫点头,道:“明日给她备马,再派一人暗中随行,确定人到家后再回来复命。”
扶风领命。
居云岫问起另一事:“受伤的护卫情形如何了?”
扶风道:“这两日一直卧床养伤,程大夫也在精心照看着,都已无大碍。”
居云岫静默少顷,道:“那就传令下去,明日启程吧。”
这一句,语气倏而有些飘渺,不太像平日里的那份斩截,扶风思绪微动,想到从昨日开始失踪的战长林,神色一时复杂。
山南水北,天高地远。
这一走,应该就是真的“缘尽”了。
扶风颔首,离开屋舍后,烛火通明的室内阒若无人,门扉上只投映着一人萧索的身影,是居云岫举茶独饮。
茶到底寡淡,再香也还是淡,居云岫喝了两口,开始后悔没坚持叫璨月换成酒。
雨声聒耳,被堵在窗纸外,听久后就更闷了,居云岫打开窗栓,推开窗户,酣畅的雨声混着夜风扑来,郁积在胸口的烦闷终于消散了些。
居云岫长舒一气,喝回面前的茶,窗户突然被人从外大大打开。
雨丝飞上脸颊,居云岫愕然转头,一道黑影翻窗而入。
盈盈雨水溅在室内,居云岫抬袖掩住面庞,放手看时,来人一身水渍,湿漉漉地站在榻前,抹了把光头上的雨水后,哑着喉咙道:“到点了,我来换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