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僧(237)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认同了赵霁谋反的罪名,一时又惊又悔。
居云岫仍是那副淡然神色:“谋反乃是大罪,既然史大人自恃清白,日后还请慎言。”
那人一凛,对上居云岫那双雪似的眼眸,后话竟不敢再言。
场上顿时安静,再无一人敢质疑赵霁谋反的罪名,不少本就看不惯赵霁的朝臣开始低声祈祷,盼望着战长林在前线大捷。
不久后,一匹快马从岗楼那头奔来,斥候扬声禀道:“战将军在岗楼斩下敌将邓敬人头,敌军大败!”
众人闻声大振,那一批祷告着的朝臣欢欣鼓舞,神色竟是相当激动。
居云岫望向前线方向,微微一笑。
天幕隐隐泛开一条鱼肚白,猎场四周战火收歇,三万洛阳军因主将邓敬被斩,或逃或降,猎场里充斥着神策军胜利的呼喊。
卯时,战长林返回营帐。
居云岫等在案前,一抬头,便看到毡帐前一个血淋淋的人,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被唬了一下。
战长林忙后撤。
“回来。”
居云岫喝止他,少顷后,战长林再次钻出毡帐,头盔底下,一双眼眸黑黢黢、亮晶晶。
“屏风后备了热水,去洗。”
居云岫一边说,一边细看他身上血迹,在分辨有没有他自己的血。
战长林朝屏风后瞄一眼后,婉拒:“一会儿还要巡防。”
居云岫眉心微颦:“叫扶风去也一样。”
自从赵霁潜逃后,战长林便一直忙着部署,邙山里的每一处陷阱都是他亲力亲为安排的,今日又浴血奋战一夜,居云岫不信他不疲惫。
战长林低低一笑:“想栽培下属,还是心疼我?”
居云岫乜他一眼,看他似不肯就范,便要起身,这回轮到战长林喝止:“别过来,腥气重,我去洗便是了。”
说是喝止,可语气格外温柔。
居云岫坐回案前,看着他走入屏风后。
头盔、甲胄、戎装、皮靴上全是血,战长林一样样脱下来,赤身坐入浴桶里。
水温正热,在严冬里抚慰着战后的疲惫和寒冷,又想到这水是居云岫准备的,战长林满足地喟叹一声。
伸手摸到垢着血的额发,战长林没犹豫,扎进水底。
再出来时,居云岫俯身望着自己,战长林差点呛一鼻子水。
居云岫眼眸低垂,目光在他身上审视,战长林抹了脸上水渍,顺手把头发往后一捋,撑着浴桶。
二人对视,一时间,谁都没吱声。
最后,还是战长林认输:“到底想看什么?”
居云岫不给他胡乱发挥的余地,正色:“受伤没有?”
战长林薄唇微微一挑,偏不回答了。
居云岫目光只有又往下垂,热水有一些泛红,然而并不影响视线,一眼后,居云岫移开眼,耳鬓微赧。
战长林笑出声。
居云岫便知道他是故意的,瞄他一眼,那眼神猫爪一样,挠着人心尖。
水里有血,不然,战长林真要把她拉进来。
居云岫似看穿他眼底的心思,转身走了。
“诶。”
战长林伸手,一缕素纱帔子从手上擦过,没抓着。
心尖更痒了。
帐外,一群人聚在梧桐树下,正热火朝天地聊着昨夜一战。
乔簌簌的声音最抓人耳朵:“你们是不知道,长林大哥那一冲,好家伙,对面跟见鬼一样,那领兵的都尉统共就两句话,一句‘戒备’,一句‘围杀’,第三句还没出来,脑袋就给长林大哥摘下来了!”
围观众人“唔”一声。
乔簌簌又开始激情讲述邓敬一行冲入岗楼后的那场埋伏战,敌军如何猝不及防,如何惨声狂叫,最后又如何溃不成军……讲完以后,眉飞色舞:“这一仗打下来,一帮神策军全在那儿嚷嚷‘跟着战将军打仗可真他娘的过瘾啊!’”
扶风咳一声。
“郡主!”
众人起立,乔簌簌一个激灵从树底下跳起来,脸红道:“郡主!”
居云岫眉睫微垂,语调微微上扬:“真有那样厉害?”
乔簌簌便知自己吹捧战长林全给居云岫听到了,又紧张,又羞臊,抿唇道:“郡主,长林大哥干别的我不知道,但打仗厉害是真的,不然,大家也不会给他起个‘小狼王’的外号呀,您说是不是?”
居云岫不留情面:“那是他自己起的。”
乔簌簌:“……”
还……还能这样?
扶风解围:“不管怎样,‘小狼王’一名名不虚传,今日一战后,赵霁应该穷途末路了。”
“皇城里还有两万禁军,除安定门外,洛阳城可调动的守军仍有七万,赵霁的路还不算完。”居云岫分析完,交代道,“稍后你去巡防一次,顺便传信奚昱,叫他立刻率领三万先锋赶赴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