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僧(116)
有人睡在窗前的交椅上。
居云岫一怔。
屋里除开床以外没有别的能睡的家具,战长林就坐在交椅上,抱臂而眠,睡着睡着,脑袋一歪,“咚”一声砸上窗柩。
居云岫闭上眼。
窗前传来他的低嘶声,可以想象他正一边皱眉一边摸着头,居云岫佯装熟睡,不想撞破这份尴尬。
然而醒后的战长林并没有再次入睡。
脚步声慢慢朝这边靠近,居云岫感受到床幔被撩起,战长林挨着床头席地坐下。
半晌后,战长林伸手碰上她的眉。
居云岫屏息。
战长林从小习武,指腹上结着厚茧,抚着眉擦过时,撩开刺刺的酥麻,居云岫忍耐着,等他停下,等到的却是他从上而下的描摹。
眉眼,鼻梁,嘴唇……
碰上嘴唇时,居云岫没能再忍住。
帐幔里,二人四目相对,战长林低低一笑。
他早发现她醒了。
居云岫自知没趣,色厉内荏:“出去。”
这次没带“滚”字,算是很客气,战长林没动。
居云岫不由瞪他一眼。
战长林切入正题:“昨夜哄完恪儿,想来哄哄你,没想到你睡着了。”
居云岫目光微闪,望回晨光斑驳的帐幔,不语。
战长林半似好奇,半似调侃:“居然没失眠?”
恪儿被居胤那样欺辱,后来又发着热,被灌药,他原以为她肯定是没法入眠的。
居云岫怼他:“惭愧,的确没有你的用武之地。”
战长林被怼,倒不介意,反而笑:“那就是默认我的用武之地,是在你枕边了?”
居云岫的眼神再次愠恼。
战长林点到即止。
璨月听到里面的动静,隔着屏风问:“郡主醒了?”
战长林替她回:“醒了,进来伺候吧。”
里外二人皆一愣,战长林笑,在璨月愕然的目光里走了。
半个时辰后,众人拾掇妥当,居云岫到恪儿屋里,他已穿戴齐整,额头不再发烫,精气神也显然比昨日足了很多,只是声音还有些哑。
居云岫便不让他多说话,等仆从把行李收齐后,抱着他下楼,扶风突然从大门口匆匆赶来,道:“郡主,赵大人来了!”
众人着实意外,霎时面面相觑。
客栈外传来马蹄声,声势颇大,应该就是赵霁的车队,居云岫下意识朝楼上看,走廊上没有战长林的身影。
不知道是没有下来,还是当真走了。
扶风还在等居云岫发话,居云岫欲言又止,最后道:“上车吧。”
赵霁的确是来接居云岫的。
昨夜三殿下居胤失踪,闹得满城动荡,赵霁身为丞相,不可能不知情,何况最近他还一直派人盯着三殿下。
三殿下在客栈里跟随从辱骂居云岫的事,他已知晓,也正是基于这个原因,今日城门一开,他便立刻来接人了。
上车后,赵霁照旧先寒暄,居云岫的注意力在车窗外。
战长林真的没有再现身。
“灼灼。”
耳畔落下赵霁的唤声,居云岫关上车窗。
“抱歉,又委屈了你一次。”赵霁致歉的语气仍旧诚恳,跟上次相比,似乎相差不大。
居云岫没有回应,只道:“昨天夜里有官差来盘查,是三殿下出事了吗?”
赵霁因她的回避而沉默,心想她这次或许是真的有些恼,毕竟心月的事早已传开,她应是知道自己为何延迟婚期了。
反省过后,赵霁回道:“无碍,回城时喝多了酒,以至迷了路,醉倒在河边,现在已经被侍卫送回宫里了。”
居云岫道:“没受伤吧。”
赵霁道:“山路多荆棘,难免有些擦伤,大体无恙。”
他说的是实情,至少是他所知的事情,回完后,换成他问居云岫:“昨日入城,你有碰到他吗?”
居云岫没有隐瞒的必要:“碰到了。”
赵霁试探:“如何?”
居云岫坦然:“我与他一向不合,冤家路窄,能如何。”
赵霁敛目:“后日大婚,他也在宾客名单内,你若不想见,那我便……”
“不必。”居云岫打断道,“你是朝臣,他是皇子,我是宗室郡主,避不开的。”
赵霁不再多言。
正午,车队抵达洛阳城门,因有赵府家徽在,进城自然畅通无阻。
居云岫没忍住,再次打开车窗。
城墙巍峨,排队进城的马车、骡车络绎不绝,形形色色的人挤在一块,有悲有喜。
“在看什么?”
“洛阳风土。”
赵霁越过车窗,望向居云岫眼里的那片景致,本想说“改日带你去白马寺逛逛”,话到嘴边,又倏地梗住。
白马寺……
那是上回他带着心月去过的地方。
车里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