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提灯+番外(192)
他身体的衰败比他想象中要厉害得多。
而后的两次与思慕换五感,待交换结束之后五日之内他必然发病吐血,吐得一次比一次多,幸而思慕也很忙,那时都已经不在他身边了。老大夫来诊脉却开不出方子,成日里眉头紧锁。
段胥其实知道病因所在,便问大夫道——这个病如果我不治,会怎么样?
大夫说——你的身体会慢慢衰弱下去,或许不能安享天年。
段胥想了想,便说没关系,够了。从那之后他便没有再去见过这个大夫,也不再管这个病。只是面对担忧的沉英,嘱咐他千万不能把这件事告诉贺思慕。
沉英完全不能明白段胥为什么要这样,不过这些年来积累下来的经验让他觉得贺思慕和段胥都是很聪明的人,他应该要听从他们的意见。所以他除了照顾好段胥,不让段胥再到处冒险之外,从未对贺思慕提起此事。
在此刻沉英终于忍不住了,他抓住段胥的胳膊摇晃着,说道:“三哥,你为什么不治病啊?你为什么不告诉小小姐姐?只要你不要再和小小姐姐换五感,你不就不会犯病了吗?”
段胥或许是真的有点醉,平时很难撼动的一个人被沉英摇得晃来晃去。他面上还笑着,眼底一层薄薄的光。
“这些损伤一早我就知道,我是她的结咒人,这就是我存在于她身边的意义。”他按住沉英的手,低声说道:“原本我能为她做的就很少,如果连这也不能做的话,我还能做什么。”
或许他会像她所有爱人一样在她的记忆中模糊、消散,但是这件事他是独一无二的,在他身边她拥有过一个活着的世界。他希望她幸福,也希望她因为这幸福而记住他。
他的手有点冷,在沉英温暖的手上拍了拍,有一些安抚的意味。或许是因为沉英的表情太过于伤心和沉重,段胥反而轻松了起来,他笑意盈盈地开口。
“再说,我体会过她平日所处的那个世界,太冷寂了。我不希望她这样,她想要五,我可以给她十。”
段胥的话让沉英哑然,他望着段胥半晌,有些气愤道:“可是现在……现在连五也没有了!小小姐姐都不要了!”
段胥的笑容淡下去,他说:“是啊,她都不要了。”
然后仿佛是觉得难受,他抬起手摁着太阳穴,轻声说道:“我好像真的醉了,头有点疼。沉英,我要睡了,你也回去休息罢。”
沉英最后带着一身酒气清醒地离开段胥的房间,关上房门后他在院里站了很久,烛火摇曳中段胥的影子落在窗户上。段胥这段时间又瘦了,身骨的轮廓看起来甚至有些锋利,他一直撑着额头坐在椅子上,并没有去休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段胥突然把烛火吹熄了,影子就融进了一片模糊难辨的黑暗中。
那一刹那沉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难过极了。
那个夜晚之后段胥又恢复了平日里游刃有余的模样,他伤还没有好全便去了幽州前线,正好赶上禾枷风夷驱鬼的尾声,他到了军营稍微整顿一番便去找禾枷风夷。
术士施法往往要找个坐北朝南地势高耸的地方,禾枷风夷便挑了幽州中部的行云山,段胥登至山顶时便见那个瘦削高挑的男人站在山顶之上,及肩高的雕花木杖在他的手中运走如飞,划出饱满的弧度,铃铛有规律的发出声响,待声响提升至最高时,一股强劲的风从禾枷风夷的身上扩散开来。
禾枷风夷在强风中衣袖飞舞,仿佛是个枯枝做的衣服架子,然而作为阵法核心他的力量却不容阻挡地蔓延开来,连结着山下的阵法和各位修士,浩浩荡荡地绵延出去,覆盖了整个战场。
段胥腰间的破妄剑似有感召,发出轻微的铮鸣声,若是他还能见鬼,大约会看到十分壮阔的情景。
只是这一套架势做完,禾枷风夷仿佛泄了劲儿般歪下去,被紫姬熟练地扶稳。禾枷风夷身上开始浮现出红色的斑斑点点,嘴里念叨着这鬼气可真是太脏了,还是南都好,老祖宗怎么偏挑这个时候弄这么大的动作,害得他东奔西跑伤身体。
禾枷风夷能够做到自言自语且喋喋不休,实在是个不甘寂寞的人才。段胥走到风夷身边,他今日穿着轻甲玉簪束发,清俊明朗地笑起来,说道:“多谢阁下相助。”
“职责所在,无需言谢。”禾枷风夷摆摆手,从他嘴里说出这样正经的话,确实会让人感到违和。
段胥便轻轻一笑。
他对晏柯的挑衅毫不在意,但是禾枷风夷确实是引起过他的一丝嫉妒。最初是因为风夷和贺思慕亲密的关系,后来明白贺思慕与风夷之间的血缘联系后,那偶尔产生的嫉妒便是因为风夷和贺思慕是一个世界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