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四长老的脸色僵硬了起来。他声音冷硬，指着那些文书说：“林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江楚脸色漠然，音调从一开始的柔和，变得清冷，咬字端正，犹如金石相击：“晚辈一举一动，都是为了回答楚四长老对我的诘问。”

“您问了两个问题，我就一个一个回答。”

“关于我的身份。”

林江楚接过小丫鬟递到她手里的账本和盖着公章、私章的书信，轻巧地甩到了桌子上。

这“砰”地一下，像是打在了在座几位长老的脸上。他们的脸色一时清白交加，连楚三长老笑呵呵眯着的眼睛也睁大了一点，笑容消失殆尽。

林江楚抬手，把头上镶嵌着红珊瑚珠子的玉钗往上扶了扶，动作柔缓，眉眼间尽是漫不经心的表情。

“两年前叔叔离开楚庄，当着众人的面交给我‘代’为打理的时候，”林江楚把“代”字咬得很重，“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众位长老应该很清楚才是。”

当时林江楚的叔叔替她划了一条线，那就是不管收成如何，不能动长老们的地租。他离开前是多少，离开后仍然是多少。

长老们对此很满意，直到今年上半年雨水不丰，收成略差，长老们要给族里交的份额是不变，但是收到的补贴也不变，有些长老不免心思浮动。

看到诸位长老们的表情，林江楚相信，他们应该都回忆起了当年今日，她才稳稳当当地说下去。

她脸上又挂起了笑容，在长老们看来，分明都是满满的嘲弄和不屑。

楚四长老的脸色涨得通红：“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江楚确保自已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才慢条斯理地继续说下去：“楚四长老的第一个问题，晚辈已经回答完毕了。

叔叔外出，我以什么身份坐在这里理事，对此有疑问的，也可询问族长。”

几位长老都闭上了嘴巴。

林江楚环视一圈，看向了青柏。

青柏点点头，跟身边小丫鬟耳语几句。稍顷，两个脚步声传来，一个细碎快速，一个略拖沓，听起来走路有些吃力。

青衣小厮将一个少年领进门来，在林江楚的示意下，扶着他站到一旁。

林江楚笑着，眼神锐利地看向会客厅里的来人：“诸位长老可仔细看看，这就是险些杀害了你们孙儿的犯人吗？”

第5章

众人都向来人看去，青衣的小厮把双手拢回袖子里，低头稳步退到会客厅的角落里。

另外一个还站在厅堂里的，正是被认为是推楚家几个少爷下水的罪魁祸首。见到，楚家的几个老爷才明白林江楚的话是什么意思。

楚家长老们对自己的儿孙极尽溺爱，不说锦衣玉食，至少吃穿无忧，饮□□细。楚元嘉和楚元睿各个年纪虽小，个头却大，而眼前的少年看起来只到他们的肩膀。

再看那细胳膊细腿的，宽大的衣物穿在他的身上，风吹过来，衣物晃动间可以看到他消瘦的身形，恐怕身上没几两肉，放在称上都只能看出骨头的重量。

这样的一个小子，怎么把楚元嘉和楚元睿推下河里？

先前义正词严的楚家长老们现在俱涨红了脸，不知道是因为羞的还是气的，几双眼睛恶狠狠地瞪向王管事，楚四长老拍了下桌子，他面前摆的茶杯一晃，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好你个恶仆！竟然敢谎报真实情况，特地来挑唆主子之间的关系！”

楚四长老带头，除了楚三长老以外的人纷纷附和。

“如此刁民，若是留在庄子上，怕不是还要生出许多事端来！”

“很是！直接发卖了好！”

王木额头渗出大片冷汗，他连衣袍都不敢撩，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林掌事和各位长老明鉴！小人，小人绝对没有挑唆主子们关系的心啊！”

楚四长老听到这话，越发气不打一处来：“那你的意思是，我等有心要污蔑林掌事？”

林江楚坐在上首，她看着地下群情激愤的众人，偶尔才拿起茶杯呷一口茶。

这是楚庄自己种的茶叶，在所有茶叶中不算最好的，但是却是舅舅喜欢的口味。她和舅舅一家生活在一起多年，饮食习惯早已在共同生活的岁月里被同化了，连同对楚庄的喜爱和责任心，也是因为舅舅一家的情谊，才如此爱屋及乌，尽心尽力地打理一切事物。

舅舅中年，丧妻丧女，让曾经“诗酒趁年华”的舅舅一夜白首。原先满头的乌发，有泰半都成了拂不尽的雪。

在离开楚庄前，舅舅的发用舅母曾经送给他的冠束起来，有几缕碎发在空中飘荡，面上沉闷的神情像是罩了一层灰。

“楚儿，”他勉强地对他笑了笑，“舅舅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不容易，但是，舅舅那边的亲戚你也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