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家中的头生女，在有多余几个弟弟妹妹以后，父母顾不上她，曾一度想将她送给他人做继女。当时舅舅从南海经商回来，听说此事，便向父母提出将她接来与姐姐作伴的请求。

“我有一个独女，天生体弱，朋友不多。希望能将楚儿接去和她姐姐一同住着，也是彼此有个陪伴。”

后来，就是与姐姐、舅舅一起相伴的九载春秋。

舅母也是天生多病的体格，在她来了以后没几年也去了。她目前有限的人生中，姐姐、舅舅、舅母待她，是和真正家人一样的关照疼爱。

舅母和姐姐接连去世，舅舅日益消沉，在一年前就将大半家产交给她代为打理，自己云游四方，定期给家中寄信报平安，其他的再无消息。

往常总是充满欢声笑语的小院子，现在笼罩着一层寂寥，像厚厚的油布搭在这片天空上，连阳光都照不进这个地方。

林江楚深深地吸了一口院子里干净冷冽的空气，转身大步离开。

这里的空气中，已经不会再弥漫着姐姐曾经喜欢的桂花香气了。

第2章

林江楚今天的午饭是两个肉饼。她不好口腹之欲，只在晨昏两餐上让下人把菜式做得相对丰富，免得让别人传出去说楚家穷酸。

她一手拿着吃食，一手在下人们的汇报上或圈或点，写下批复。

将将17岁的年纪，坐在有她身形3倍大的书桌前，把大半个楚庄打理得井井有条。

青金推门进来的时候，正碰上林江楚皱着眉头在纸上写写画画。

青金端着汤面的步子慢了一拍，看着林掌事瘦小的身影，想起家中幼妹，两相比较下，对掌事更是佩服，心中多加了几分怜惜。

她稳稳当当地把面放在桌子上，面碗正是最好的温度，并不烫手。林江楚听见声音，她放下毛笔，接过青金递来的热帕子把手上的墨水擦了擦，捧起碗喝了一口，眉梢眼角俱放松下来。

汤里没什么油，葱花很少，河鱼剁成鱼蓉，做成雪白的丸子，被浅粉色的虾米包围。

她没说什么，又喝了一口，才放下碗，用帕子擦擦嘴，开始进食。

青金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个雕塑。

等林江楚用完了，青金的脸上挂着笑容，让身边的小侍女端走了餐具，又用另外一块冷水浸过的棉帕在掌事面上擦洗一次。

林江楚仰着脸让她动作，鬓边的小碎发在空中飘着。青金小声地问：“掌事，待会替您重新理理发吧？”

掌事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这么清理一次，林江楚整个人都觉得自己清清爽爽，精神为之一振。

青金伫立在她身边，林江楚看着这个从粗使杂役一路提拔上来的侍女，很是满意。

她不喜喧闹，尤其讨厌她用餐时旁边有人说话。她刚掌事的时候，青金还在外面做洒扫院落的事，那天有人闹肚子，她被临时推来服侍她用饭，因为做事伶俐，被林江楚一眼看中，提拔成二等仆从。

“今天的厨子是谁？”

青金欠身回话，声音平缓稳重：“是老爷从南边介绍而来的厨子，听闻十分擅长清淡鲜美的菜肴，先前在一座大酒楼里工作，因酒楼的少爷好赌，把自家产业也押了，才流落在外。那封推荐信上的笔迹，确实是老爷亲笔所书，还盖了私章。”

林江楚听罢，笑着说：“舅舅拿出私章也要推荐的厨子，今天一吃这面，我就明白，舅舅的嘴巴是越发挑剔了！”

几个仆从都笑了起来，青金仍然保持着微笑，并不出声。

吃饱饭，林江楚的脑子有点发晕。她的思绪漫游了刹那，脑海里突然蹦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蕴含的情绪过于强烈，让林江楚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我让你们安置的那个男孩，怎样了？”

几个下仆面面相觑，青金八风不动，向前一步，向林江楚屈了屈膝：“掌事，那个少年颇为怕水，去卧室之前还好好的，见到屏风背后的澡桶时大惊失色，当即就爬上窗户试图逃跑。

因没什么力气晕了过去，才被小厮们帮着洗了干净。

身上的伤口已简单处理过，正在休息。”

林江楚脸上的笑意在青金的汇报中慢慢消失。

她安静地听完，想了想，下了指令：“ 两个时辰后，长老和王管事要过来为族中孩子被推入水的事情前来商议，到时候叫他来前厅见我。”

青金欠了欠身，道：“是。”

第3章

程黎在浑身伤口的痛痒中醒来。他想伸手去挠挠自己的腰椎，却摸到了一片柔滑的布料。

他蓦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草绿色软枕上。昏迷前的记忆又涌上心头，他咬着牙，撑起身体，用脚尖一点点够到床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