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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妻(152)

姜照道:“你莫要看她们,她们不过是说了实话,若非她们,我还不知道我的女儿这些年过得是什么日子。”

梁潇罕见的心虚,垂眸敛袖,站在棺椁前。

姜墨辞装出慌张的样子,上前欲要阻拦姜照,姜照挥手将他推开,臂力强劲,亦如当年纵马驰骋疆场的赳赳武夫。

姜照道:“我不会要那劳什子的国公爵位,我还没到靠卖女儿求荣的地步,姜家没落至此,自然也没有陵寝。就让姮姮长眠于此,待百年之后,我们一家人都在此处作伴。佛家净地,总可以远离俗世纷扰。”

梁潇抓着棺椁边缘,手指紧绷泛白,恋恋不舍地凝睇着姜姮,不愿放手。

姜照冷声道:“看在姮姮带着你的孩子凄凉死去的份儿上,看在她生前饱受折磨的份儿上,做个人吧,让她安安稳稳地睡。”

梁潇终究输理,又想起姜姮临终前的嘱托,心想她也是愿意清清静静睡在这里的吧。

他松开手,不再阻拦。

若是寻常,摄政王妃仙逝,少不得内妇验身,梳妆整衣,停椁七日等繁琐流程,但因在玉钟寺里,山峦陡峭隔绝于世,再加上姜姮临终前的嘱托和姜家父子的坚持,停椁一日后,便在山上择一风水宝地下葬。

姜照故作疯傻,在佛堂闹过那一通后,便将梁潇赶了出去。

这皇家寺庙里上下都是崔太后的人,只要姜姮一离了梁潇的视线,立马换上与一具与她身形相似的女死囚,在她的脸上画卍字金文,覆织金帛帕。

姜墨辞不像顾时安能沉住气,下葬时生怕梁潇会发疯冲上去,要将帛帕揭掉看姜姮最后一眼,脸上神情略紧张了些,被顾时安用胳膊肘暗暗捣了几下。

好在梁潇只是站在坟茔前呆愣,若失掉了魂魄,直勾勾盯着棺椁,眼看它被埋入坑中,填土、夯实。

墓碑需得专门雕刻,尚需时日。

梁潇在山中住下,不理外面俗务,不管虞清抱给他多少奏疏,他都懒得看一眼。

终日茹素诵经拜佛,像山中最虔诚的信徒。

姜墨辞挂念妹妹,却不敢擅离,生怕表现得太过急切惹梁潇疑窦,便也和父亲姜照在山中住了下来,每日黄昏像模像样地去给姜姮的坟茔摆供上香。

山巅寺庙被悲伤笼罩,而某个深夜,做为悲伤的源头,姜姮一身轻便窄袖缎裙,戴着帷帽,装作夜归的香客,顺着鹅石小径拾阶而下,逡巡一番,找到了兄长说的那辆黑鬃马车。

马蹄闲踏,车厢外坐着一人,粗布短褐,戴一宽檐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张唇,唇角紧绷,瞧上去很紧张的样子。

山脚阒黑,荒无人烟,树叶在夜月里随风飒飒作响,幽谧中带一点令人不安的紧绷氛围。

姜姮谨慎地踱过去,朝那人伸出手,修长白皙的玉手柔软舒展,掌心里搁着半块玉珏。

那人倏然一颤,依旧低着头,隔斗笠缝隙瞧向姜姮。

有那么一瞬,姜姮依稀觉得斗笠后有两团光亮,暖若萤火,莫名还有些悲伤的意味。

她心中微动,问:“你是谁?把斗笠摘下来给我看看。”

那人听到这话,猛地抓住斗笠边缘,又往下拉了拉,把脸遮得更严实。

他从怀中摸出半块玉珏,正与姜姮的扣在一切,严丝合缝。

“姑娘,上车吧。”嗓音沙哑粗粝,如同往铜锣里撒了把砂砾。

姜姮最后回身看了眼玉钟山,峰峦叠嶂高耸入云,山巅那座寺庙半浮在夜空云雾里,闪烁着幽静的光火。

她长舒一口气,再无留恋,提起裙摆上马车。

马车行驶得很平稳,不疾不徐,那人甚至在扬鞭的间隙冲姜姮低声道:“姑娘,睡一觉吧,睡醒天就亮了。”

姜姮半倚在车内横榻上,发现身边搁着一件半旧的鹤氅。她的那身白狐裘实在太扎眼,下山时未穿,正觉得有点凉,便顺手将鹤氅拿来盖在身上。

一股辟寒香气袭来,是温暖醇正的香,姜姮少女时最喜欢的,她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在柔软舒适里安然入睡。

马车走了整整一夜,清晨天蒙蒙亮时,顺利出城。

姜姮在睡梦中依稀听见那人和守城厢军交涉的声音,对方要了籍牒和路引,又撩起车帘看过姜姮,才放行。

城中戒备不算森严,就算有,也是为抓崔元熙而设,厢军见车内是个女子,自然痛快放行。

出了城,马车依旧是那个速度,不急不缓,踢踢踏踏,好像单为避免颠簸让姜姮睡个好觉。

姜姮拥着鹤氅坐起来,搁车幔看向那人的背影,问:“我们要去哪儿?”

那人默了片刻,道:“不知道。”

姜姮捂唇笑起来:“我还以为兄长早就设计好了逃跑路线,没想到你们这么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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