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姜姮迟迟归来,一脸心不在焉,更加来气,正要生事,注意到梁玉徽搀扶着她,小心翼翼托举着她头上的冠,以期减少些她承受的重量。
梁潇觉得这场景诡异,直觉出过什么事,向姬无剑投去询问的目光。
姬无剑附在他耳边低语了一番。
倒是令梁潇缄默了片刻,他吩咐姬无剑:“让棣棠和箩叶过来吧。”顿了顿,又对姜姮说:“让她们陪着你休息,可以休息半个时辰,但是宴席开了你必须出来,外头很多双眼睛都在等着看我们。”
姜姮问:“看我们什么?”
梁潇道:“坊间传言,靖穆王夫妇不合,已在和离边缘,故而许太夫人正在物色新的王妃人选。”
剩下的话不必他说,梁玉徽接上:“那些有女儿的官宦世家都快疯了,路子走到我这里,天一亮门口就被堵住,京兆府给我疏通几回,我真快叫他们烦死了。”
姜姮与世隔绝多年,理解不了梁潇如今的权势究竟有多盛,只知都怕他。
她不欲深想,恰巧棣棠和箩叶来了,和她们一起去偏室小憩。
梁潇早就知道姜姮是块木头,可在说这些话时,心底还是有一丝丝期望她能有点反应,不说吃醋,哪怕有点危机不安也成,可她自始至终毫无波澜,仿佛是在听别人的事,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他是失落的,一闪而过并未在脸上留下痕迹,但还是被梁玉徽捕捉到了。
她幽幽叹道:“真是可怜。”
梁潇立刻竖起尖刺:“我用得着你可怜?”
梁玉徽道:“我是说姮姮可怜。”她比姜姮还大了三岁,幼时在一起玩耍惯常直呼其名。
“我记得小时候嫡母不许我出去抛头露面,恨不得将我藏起只当没我这个人。后来父亲过寿,王府来了些娇滴滴的贵族小姐,说起城南桑荆瓦子里的傀儡戏,我一无所知,半句话都插不上,被她们狠狠嘲笑了一通。”
“我委屈得哭,被姮姮看见,知道怎么回事后,第二天就买通守卫带我出去了。她把桑荆瓦子包下来,让伶人给我演了整整三场的傀儡戏,她就蹲在椅子上看我,一边嗑瓜子一边说‘我觉得一点也不好看,你哭什么,下回再遇上这种事你就说不好看,你懒得看,要挺直腰昂起头说,底气十足,看谁还敢笑你’。”
往事如烟,梁玉徽恍惚一笑:“我从小到大就只有她这么一个朋友,即便后来走出王府,结识了更多的人,我也再未见过比她更纯善可爱的人。她不该变成这样的,你如果爱她,就给她正常的爱,不要折磨她。”
梁潇一直觉得姜姮变得有些陌生,却总忆不起她该是什么模样,但随着梁玉徽的寥寥数语,那掩藏在岁月烟尘里的形象逐渐鲜活起来——娇蛮可爱的女郎,没心没肺,怀有侠义心肠,顽皮不爱念书,爱吃肉,脸颊肉嘟嘟的,可是出奇的好看。
那么美好,能唤出人心底最柔软的感情,也能招出恶魔,明知有违伦常,可还是想将她抢走,想独占她,圈养她,令她这一生一世只属于他一人。
他只是王府庶子,歌姬之子,生来便被嫌弃被厌恶,合该一直活在泥垢里。而她,则是云端上明媚闪耀的高门嫡女,生来就是享受万千宠爱的。
需得他仰望。
只有把她自云端拽下,斩断她的羽翼,敲碎她的傲骨,令她失去除他之外的所有依仗,把她也摁进尘土污泥中,才能让她彻底属于他。
可是即便这样,她也不爱他,她心里只有辰羡。
第7章 . 少年 不许看别人,只能看我
梁玉徽眼见梁潇神情变幻莫测,由松动逐渐变得冷硬,猜到几分:“你若是在意她和辰羡的事,那也得讲些道理。都是父母之命,你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不,不仅如此。”
梁玉徽惊愕:“难道还有别的事?”
梁潇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深邃幽冷,淡漠斜睇她,“做你该做的事,少打听。”
梁玉徽败兴地咂咂舌,看了一眼姜姮休憩的偏室,心道总有一天她要问出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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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姮睡了一觉,稀里糊涂做起梦来,梦中白雾连绵,藕花潋滟一池。
那日是辰羡的生辰,姑姑本要带着他和姜姮去清钟寺供生辰灯,临行时叫琐事绊住,便只叫他们两个小辈先去。
马车驶至朱雀门街西停住了,姜姮挑开帘看,见辰羡和梁潇各骑一匹黑鬃高头马,在街心说话。
梁潇还穿戴着纱帽官袍,长长的袖子顺着马背垂曳,看上去像是在出公干。
姜姮听见辰羡邀梁潇与他们一起去拜佛。
梁潇的生辰也是这几天,府中却从来不会给梁潇操办生辰宴,虽然都在一个屋檐下,但自小,他与辰羡的境遇便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