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靖穆王府做了几十年内侍,陪伴公子们读书,耳濡目染,知晓历代耽于美色的昏君做出的荒唐事。
烽火戏诸侯算什么?若幽王在世,见到这一位,也得甘拜下风。
姬无剑叹息:“您就不怕,这一刀刺得这样狠,当真再也醒不过来。”
梁潇脸上的柔情蜜色悉数褪尽,只剩下幽邃深冷的一片。
起初,他只是想将计就计,受点轻伤,引崔元熙入瓮。
可是那日宴席上,崔元熙提到了辰羡,却是阴差阳错给了他灵感。
他这么多年介意的、难以释怀的,不过是一个死人,但就是因为他死了,永远活在泛着绚烂光影的记忆里,活人永远稍逊一筹。
可若他也为姜姮死一回呢?
不管两人如何争吵,如何相互折磨过,他坚信,姜姮是善良的,心软的,他舍身为她倒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她自小远离家乡父亲,客居靖穆王府,她是孤独渴望被爱的,哪怕她把自己伪装得再绝情冷硬,他也坚信,剥开重重壳衣,藏在里面的芯子必是柔软的。
两人俨然已经走至僵局,他必须铤而走险寻求破局之法。
梁潇长舒一口气,勾唇:“不会的,那是训练有素的王府暗卫,下手是重了些,可不会要我的命。”
他心情甚是愉快地转头看姬无剑,“她已经动摇了,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我相信,假以时日,她会重新爱上我的。毕竟,她曾经是真的爱过我。”
姬无剑仍旧心忧,曾经情真,而今却是一个经过精密计算设计的大骗局。
谎话说得多了,迟早是要被反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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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姮躺在榻上,望着穹顶发了一晚上的愣。大约寅时,又传来攻伐厮杀的声响,这一回她却没有惊慌,连身都没翻,躺在榻上安静听着,望着床帷垂下的红缨穗发呆。
呆了没多时,宝琴拂帐进来,脚步轻微地探头去看姜姮。
姜姮本来就睁着眼,翻了个身看她,问:“怎么了。”
宝琴弯腰给她整理被衾,掖好被角,像怕吓着她似的,轻声说:“是殿下让奴来看看王妃,若是您醒着,就让奴告诉您,不要怕,只是寻常的两军交战,对方已是强弩之末,不会攻进来的。”
姜姮点头。
宝琴又道:“殿下还说,他今夜会很忙,就不回来了,明天一早会来陪王妃用早膳。”
“很忙?”姜姮问:“一夜不睡吗?”
宝琴颔首:“殿下自打从昏迷中醒来,整一天两夜就没合过眼,里里外外许多事等着他拿主意,脱不开身。”
姜姮默了默,道:“给他热一碗参汤吧。”
宝琴略显诧异地应下,碎步退了出去。
战事持续了大约一个时辰,待日出破晓,天边彩霞晕染时,那些纷纷乱乱的声音才彻底停歇。
整个白天别馆都如一锅沸粥般喧闹,人影络绎,有身着襕衫绾纱冠的文臣,有甲胄着身戴羽翎盔的武将,吵吵嚷嚷,没有片刻停歇。
姜姮听了几耳朵,依稀知道事情全貌。
关西节度使兵败,被梁潇下令立地正法,顾时安亲自去监斩,此事是顺利的。
可是不顺的,崔元熙跑了。
梁潇雷霆震怒,当众责骂虞清,虞清请令亲自带兵捉拿,被梁潇驳回。
他道另有安排。
这些日子姜姮总觉得别馆内的氛围紧张,侍女们接连被审问,别馆守卫森严,四个角门驻守的厢军都受到了严厉盘问。
姜姮心中有数,梁潇这是在追查打伤曹昀的内奸。
这些日子姜姮也悉心思索过,猜测过,这个内奸会是谁,可是始终没有头绪,那种情形能在别馆里的人都是他们极亲近的人,为什么要出卖他们?
虽然有这一桩心事,但到底大劫难过去,她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得以松开,可以安安稳稳养胎。
梁潇终日忙碌,仍每天抽出时间陪她用膳,夜里耽搁得再晚,都会赶回来躺到榻上抱着她睡。
清晨,她对镜理妆容,他就披一件寝衣,坐在榻边看她,俊秀眉眼间尽是款款柔情。
“这些日子怎么不大看见玉徽了?”梁潇边打哈欠,边问。
姜姮描黛的手微顿,道:“她在照顾曹昀,一门心思全扑在他身上了,连……”连兄长那儿她都不再去,好像彻底把他抛到脑后。
梁潇既心疼妹妹,也替曹昀委屈:“我早就对玉徽说过,曹昀人品端正,学识渊博,最重要的是对她上心,是百里挑一的良人。她总嫌这嫌那,总要拿他跟姜墨辞比,比到最后比得夫妻离心。快要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姜姮愣怔了片刻,忽觉有影翳罩下,肩上一紧,梁潇轻轻抚摸她,怅然道:“姮姮,若你有一天突然失去了我,你会不会如玉徽这般,念起我的好,有一点点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