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锁雀翎(6)
少年垂目,“有何不可?”
谢玉京奇怪的眼神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他是当真不知,这意味着什么吗?
祭神台被毁,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有多少人会因此丧命,他一点都不在乎。
是了,这孩子打小就跟其他人不一样。
一个不害怕鬼神,不害怕报应的人,能指望他有什么敬畏之心呢?
谢玉京一见她神色,便知她在想什么,不由得微微冷笑起来。只是他生得清俊,便是冷笑着的模样,都带了几分柔情。
他轻声细语道,“它差一点要了您的命。您要因为一座死物,同我置气?”
她叹,“祭神台是死的,可人呢?”
他轻哼一声,“他们都想让您死。”
容凤笙默了默,柔和道,“人群里还有孩子,他们甚至不知我姓甚名谁,是善是恶。”
少年面色漠然,根本不理解她在执着什么。
他完全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拍了拍肩上不存在的灰尘,他转过身去,“既然如此,您便当琼今日所为是疯了吧!既然恩情已还,今后我们两不相干,各走各路,您请自便。”
说着无情的话,垂在身侧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容凤笙叹了口气。
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你知不知道,我最担心什么……”
一阵气血翻涌,她捂住唇,压低声音道,“我最担心的,是你啊……”
忽地熄声。
谢玉京倏地扭头,脚尖一掠,将人接在怀中,见她口角血丝鲜红,双眼紧闭,竟是昏迷过去。
他嘴唇抿着,将人小心揽在怀中。
*
醒过来时,眼前檀香缭绕,白纱重重。
她躺在帐中,谢玉京坐在对面,正往胳膊上一圈圈地缠着绷带。
“你受伤了?”
“嗯,”他头也不抬,咬着一条绷带给自己系结,“前朝余党作祟,誓要光复大兴,剿灭反贼。我是新朝太子,首当其冲,受伤在所难免。”
……她这个最大的前朝余党就坐在这,听见这句,不禁很是诡异。
——不过,他身上的伤是自己弄的?
是了,不使点苦肉计,怕是瞒不过谢絮的耳目。
她强撑着起身,“我帮你包扎吧。”
“不必。”谢玉京垂眸,“您好生休养就是。”
……是还在生气吗?
容凤笙细细看他,摸不清他的心思。
这孩子越长大,就越让人看不明白了。
也许视线停留得太久,他手一顿,抬眼看来。
他的眼睛,生得很是美丽。瞳仁清透如两丸乌珍珠,睫毛纤长如小扇,此刻正微微抖动。
“您看我做什么?”
容凤笙笑笑,避而不答,转头打量四周,“这是哪儿?”
“我的私宅。这段时间您就住在这边。此处很安全,不会有人来打扰您。”
见他起身要走,容凤笙连忙掀开被子,翻身下来,“你去哪里?”
却忘了自己在地牢关了几天,缺水少粮,又在祭神木上绑了那么久,双腿亦是酸软得不行,还没反应过来就直直往前扑倒。
脸庞,正对着那尖锐的桌角。
她心头呜呼哀哉,眼看就要破相了,却被一双修长的手臂稳稳接住。
一抬头,少年眉毛紧蹙,几乎拧成一个川字,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三岁小孩,估计也没想到她会这么鲁莽。
“谢谢。”
他慢慢地松开手,却仍旧皱着眉看她,声音平淡不带丝毫起伏,“走路小心点。”
被自己养大的孩子教训,感觉有点怪怪的。
口吻,还跟自己以前教训他的时候差不多,那就更奇怪了。
容凤笙眨眼,刚想问他要去干什么,他却忽然蹲下身来。
绛红色的衣摆在地面上铺开,乌发垂落,皮肤白皙,眼睫乌黑纤长。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你做什么?”
她惊讶,就要往回缩,却被他制止了,谢玉京拿起放在一边的鞋子,低声道,“抬脚。”
容凤笙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赤着脚,顿时尴尬得脚趾微蜷,脸热阻止道,
“咳,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她脚踝还握在谢玉京掌心,而他肌肤偏冷,一股凉意透过皮肉传来,舒服得让人想要喟叹。
她没有想到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上面,只觉得不好意思。
在她眼里,谢玉京还是那个拉着自己衣角、黏着她的小孩子,压根没被划分进男子的范围中去。
要真论起来,小的时候,遗奴还给她洗过脚呢。
“您自己能穿么?”
他嘴角微挑,像是成心要看她笑话似的。
容凤笙沉默了。
她被绑在那祭神木上太久,就连弯腰都很困难,更别说自己穿鞋了。
见状,谢玉京也不多说什么,继续动作,“鞋子是新的,可能会有些磨脚,您走路看着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