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之后(47)
徐梦洁福了福身,眸中含了水气,妍丽的面孔因难堪泛起红晕,“林当家的,是我自作主张了。我房中还有些糕点,还望林当家的赏脸,姑且垫垫饥。”
她转身欲走,崔珩伸手将她拦下,“不必了,你的东西他消受不起。”
“老子消受不起,难道你消受得起?”林星云冷哼一声,“小采,随哥哥去天曜城里逛逛,哥哥请你吃悦来楼最富名气的麻油鸭。”
薛采倒是有些心动,偷眼望向崔珩,见那人浑身散发刺骨的寒意,只好一口拒绝道:“我还有事,你自个儿去吧。”
“那哥哥走了,你可别后悔。”林星云一步三回头,等他打马离开山寨,也没等来薛采改变主意。
“阿珩,你也还没用膳吧?”水眸流转,徐梦洁一脸关心的问崔珩,“你跟我来,我那儿有你喜欢吃的芙蓉糕,是前几日托人从城里买来的。”
“我不饿。”崔珩长腿一迈,径直走出了厨房。
“徐姐姐,那我也回去了。”薛采自知与徐梦洁有云壤之别,两人呆在一起也无话可说,为了免去尴尬,还是回房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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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分,阳光明媚,黄狗在大树底下打盹。
桌案上摊着一本兵书,但崔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薛采之言仍在他耳畔周而复始的回响,她说除了报恩从未考虑过儿女私情,那么她对他的舍命相救,体贴关怀,执着纠缠一旦失去他是崔默武之子的前提,就会荡然无存?
换而言之,如果林星云才是崔默武之子,那薛采不计后果,不求回报的付出就会毫无保留地转移到那个人身上?
难道非得承认,他所受的柔情好意纯粹是沾了崔默武的光,其间不参杂一丝一毫别的因素。
当他对薛采不屑一顾时,能断然拒绝她的报恩,弃之如敝屣。当他不得不正视内心深处的感情时,凡事都起了变化,从前不重要的如今都分外紧要。
一旦陷进去,计较的会越来越多。
报恩终有时,倘若薛采把想做的事情全做完了,是否会毫不留恋的一走了之?
崔珩一念至此,眉宇间笼罩的阴翳挥之不去,心里头愈发堵得慌。
他心烦意乱的站起身,推开窗,想吹一吹料峭的山风让自己冷静一下,入目的却是薛采巧笑倩兮的脸庞。
“小恩公,我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的在里面。”薛采将手臂插在两扇窗户之间,以防崔珩把它们合上,“你待会儿不出门吧?”
“有事快讲。”崔珩不自觉的摆出一副冷漠疏离的样子。
“小恩公,自从我们来到山寨,你就忙得昏天黑地终日不见人影,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今日是非去不可了的。”
“你才刚崴了脚,又想着要出门?”崔珩瞪着她,冷然道。
“你就说你去不去?”薛采不由着急道,“你不答应的话,那我只好去找林星云了,他已经从悦来楼回来了。”
“你敢。”崔珩翻身到了屋外,将薛采打横抱起锁在怀里,“去哪儿,你指个方向。”
薛采窘迫道:“其实,你扶着我走路就好,不必次次如此。”
“节省时间。”
说着,崔珩加快脚步飞奔到了马厩,吩咐守在一旁的土匪把那头正在用后槽牙嚼干草的高头大马牵了出来。
两人共骑一马,很快离了山寨。
薛采与崔珩有所不知的是,自他们的身影出现在山寨院子里,便被一道若有所思的目光牢牢注视着,直到一声轻唤落入那人的耳中,她才缓缓收回视线。
“夫人,小公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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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采带着崔珩来到半山腰,兜来兜去四五圈后,终于找到了那个她曾经待过一夜的地方。薛采下了马,由崔珩搀扶着走到一棵柏树下,不一会儿果然在树干上寻到了将近三个月前留下的标记。
她一下又一下抚摸着用匕首刻出的十字,眸中染了悲伤,“恩公留我在军帐时,就同我讲过天曜城的民俗风物,我心向往之久矣。岂料第一次来,已经物是人非,城墙上悬挂的竟是他的头颅。”
“当晚,我就砍断了绳索,盗走了他身体仅存的那一部分,然后用木匣盛放安葬在了这棵柏树下。我怕别人发现,压平了上面的泥土,更不敢立碑。”
薛采望向崔珩,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你是他的儿子,应该记得今日是他的生辰吧?”
崔默武连年征战在外,从未有过一个像样的生辰,崔珩经薛采提醒才反应过来,又是一年二月初三。
“我带了清酒。”薛采取下别在腰间的酒囊,拔掉木塞,将酒撒在柏树下,“恩公,没有好菜好饭招待,还望您见谅。来年若夺回了天曜城,一齐给您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