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十国豪杰谱(56)
“乖孙女,你又在跟爷爷耍小心眼啦,送到寨门口还能脱身啊?没听刚才那些读书的说吗?船和人一并要掳了去,想走是痴心妄想。你八成是要陪着儿娃子一起进去吧?还有,袅儿啊,你怎么和他们一样叫起贼首了呢?柳彦璋他们是义军,是除暴安良的好人,被逼无奈才造反的。”老翁不高兴地申饬她。
小姑娘不服气地撅起嘴,“高安上蓝山大和尚也是这么叫的,前几日令超禅师来看我爹,说义军不配这个义字,烧杀抢掠,欺压百姓。若不是钟传叔叔振臂一呼,自称高安镇抚使,招募同乡青壮年,组织武装抗击,恐怕抚州和江州一样已经成为废墟了。”
“是吗?和尚来时我在临摹石碑,没工夫和他闲聊,也唠不到一块儿去,都是由你父亲陪着。他总是说要一忍再忍,以善制恶,岂不是东郭先生对狼的结局?”老翁非常的不赞成,对出家人的说法嗤之以鼻,“但我清楚令超和尚是不打诳语的,义军若是这般任性胡为,做出伤天害理之事,那将是自寻死路啊。”
周袅用话激着犹豫不决的老翁,“爷爷,你越老越没胆量了呢?铁袖无痕的威名怕世人都给忘了吧?你若是害怕了,尽可以把船划到北岸去,我可以载他们去水寨。”
“笑话!你爷爷我什么阵势没见过?小没良心的,我不是怕你有个闪失,怎么回去向周阡交代呢?”白发老翁生气地埋怨道,“去水寨有什么可怕的,我们只是载人的船家,又不是去取人家的脑壳,你可要把那个儿娃子看住啦,拿着大刀呜呜渣渣地,真以为自己是周仓啊?”说完他使劲摇起橹来,直奔南岸水寨而去。
草军的水寨建得雄伟宏大,就扎在湓江进入长江的汇流处,顺着江岸延伸十余里,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尽头。寨墙之上旌旗蔽日,刀光剑影熠熠生辉,寨外江中走舸斗舰来往如梭,桨声成浪,人声如潮。
一艘车船杀气腾腾地直扑过来,铁壳船头像大山压顶势不可挡,船上的汉子们操着南腔北调的口音,扯着嗓子,厉声喝令帆船停下。
再看这些草军,都用各色的绢帕包着头,手持的兵器长短不齐,样式不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还有临时找来的家什,一时还叫不上名称。明眼人一看便知,草军就是一群七凑八凑的乌合之众,却个个如狼似虎,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几十张弓箭齐刷刷对准了帆船。
“让你们停下,听不见吗?都是什么人?从实招来!”是个长着刀条脸的男子高喊道。他的头巾与众不同,是块绿底带白花的绸子。
“我们是老百姓!要到南岸去。”老翁镇静地回应道。
“老百姓?看你的模样不像啊,若是平民百姓,早就该吓得抖若筛糠啦。”刀条脸也是见多识广之人,看木船上的四个人举止言谈非比寻常。
“他们不是老百姓,他们是官府派来的细作。”有手下兵丁随声附和着,“将军你看,那船上是什么东西?妖怪!背上还支起两坨大肉包,它不会吃人吧?”
“徐头领!俺晓得他们,那个俩娃儿和这个儿娃子是纵火犯,是山南东道节度使府的红人,他们一定是李福派来刺探军情的。”从人群里挤出个四肢短小的中年人,他抑制不住胸中的怒火,气急败坏地叫嚷着。
“大林子,你认准了吗?他们是襄阳派来的细作?正如我所说,这伪装得太假啦。”草军头目为自己一眼便看出了蹊跷而骄傲。
原来是襄阳的那个店小二,他说造反还真得反啦,来江州投靠了草军。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豆是他们!吃八碗面不给钱,却有理啦;吃八碗面不给钱,还要动手打人,却有理啦;吃八碗面不给钱,还要动手打人,又点火烧房子,却有理啦。最后还仗着有节度使撑腰,要点俺的天灯,莫处讲理呀。用船撞死他们!”
“呸,这么小就如此不是东西!都是跟贪官污吏学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无可救药啦。”刀条脸义愤填膺地骂道。
“李福派来的是什么人啊?老的老,小的小,年轻的还胖成这样,是为了不让我们怀疑吧?好狡猾呀。”
“官府的鹰犬啊!专门祸害黎民百姓的,不用跟他们费话,直接撞死他们。”
车船之上除了江湖大盗、流寇惯匪,就是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的贫苦饥民,他们群情激昂,要发泄压抑已久的愤怒,欲开足马力把帆船碾为齑粉。
“儿等听着!我乃新任江州刺史、左武卫将军刘秉仁,要见你们的票帅柳彦璋。”胖将军挺着胸膛,其实挺与不挺是一个样的。他提丹田气一声断喝,声似洪钟,瞬间压住了对方的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