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第二次召幸她之后,她断断续续地出了三日的血,痛得下不了床。
她以为事情都是那样的。
苏曜眼眸微眯,无声地吸了口气。
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她为什么那么怕——原来是怕这种事,不止是怕他。
他忽而心疼,俯首吻在她额角,一直滑落侧颊,斟酌着告诉她:“不该痛的。”
“你骗我……”顾燕时怔怔,下意识地反驳。
他低笑:“我怎敢欺瞒长辈?”
她一滞,不及判断有了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他所言更可信还是更不可信,眼前情景陡然一转,他已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苏曜大步流星地行上台阶,走出那一圈帘子,将她放在椅子上。信手摘下木架上的浴衣,在她身上一裹。
定睛看看,他摒不住想笑。
紫宸殿不仅没有她的衣裳,连嫔妃的都没有。这身浴衣是他的,裹在她身上又大又长,衬得她人更加娇小。
他看了不多时,她就伸出手,也往那木架上够。
眼睛却不肯抬,一双明眸死死盯着地面。
“唰”地又拽下一件浴衣,顾燕时指尖轻颤着往前睇:“你……你穿衣服!”
苏曜微怔,忽而意识到她为何不敢抬眼,笑了两声,将浴衣接了过去。
他认认真真地将浴衣穿好,顾燕时终于松了口气,却不知该说点什么,犹自怔着。
他蹲身,慢条斯理地将她身上的寝衣也穿好系好。而后再度将她打横抱起,向房门走去。
顾燕时脑子里还发着懵,一时连挣扎也顾不上了。苏曜信步出门,穿过那条狭窄的过道,又穿过灯火通明的内殿,直入寝殿。
待他把她放到床上,她终于从疲累中回过些神,马上往里侧一滚,裹住被子,裹得紧紧的。
一副生怕他再动手的样子。
他看着她的惊魂不定,轻哂:“睡吧。”
她怔怔:“我是不是该……该回欣云苑?”
苏曜眉宇一挑,蹦出两个字:“有病?”
顾燕时哑然,凝神细想,便知自己这话是很奇怪。
她只是私心里觉得自己刚刚做的事情丢人罢了。
好像此时溜回寿安宫就能掩人耳目,又或自欺欺人。
可稍作细想,她就知那是没什么用的。
若悠悠众口可以挡住,她睡在这里也不打紧;若挡不住,她从前成日成日地待在紫宸殿,就已没的遮掩。
她于是不再吭声,苏曜安然躺下来,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哈欠没打完,他就看到小母妃闷着头要下床。
真要回欣云苑?
他皱皱眉:“母妃,外面很冷。”
“我知道。”顾燕时喃喃道。
踩上木屐,往衣柜走:“头发都没擦,不好睡的。”
“哦。”他了然,枕着双手悠悠看她。
她双颊仍蕴着微红,在衣柜前蹲身,沉静地寻出一条安静的帕子,就那样蹲在那里慢慢绞起了头发。
她乌发厚实,适才又几乎完全没有擦过,一条帕子很快就已浸湿。她便又摸出一条,继续绞干。
如此前后用了足足四条,她满意了,终于站起来,将四条帕子都搭在了一旁的椅背上,静静地折回床榻。
浴衣太长,她拎着衣摆,走得小心翼翼。
苏曜衔笑,鬼使神差地说出一句:“改日让宫人备两套母妃的衣裳放在紫宸殿吧。”
刚走到床边的顾燕时身形一僵。
他这话里的意味,似是想让她常来。
她下意识地心生胆怯,拎着衣摆的手指紧了紧,轻声问他:“君无戏言。账已清了,对不对?”
苏曜眸光微凌。
他听懂了她的意思,扫她一眼,目光移开:“清了。其他的事情,随母妃的意思吧。”
语毕他便翻身背对向她,心情突然变得很不好。
顾燕时低着头自己闷了闷,轻手轻脚地回到床榻里侧去。
她刚躺下,他的手又伸过来,把她搂住。
他口吻不善道:“明日朕会下旨尊母妃为静太妃,再把你父亲的案卷调来。”
她猛然打了个哆嗦。
他知道这哆嗦从何而来,露出嫌弃:“只是寻常的尊封,不是追封。”
“哦……”她松气。
“快睡。”他再度打了个哈欠。
顾燕时乖顺地闭上眼。约是因为方才已将礼义廉耻都扔进了水里,她已无所谓被他搂着,心中十分平静。
她这般静心阖目,疲累感顿时涌得更烈。她很快便被席卷而来的倦意拖进沉睡之中,呼吸平静,羽睫在眼下覆出一小片好看的弧度。
睡得倒快。
苏曜不满地撇嘴,看着她沉静的睡容,心下气恼的避之不及,又心疼她适才的茫然发问。
她遭过他不曾设想的罪。
那老东西,对她做过什么啊?